第四簪 天河倾 六(第3/9页)

“这鱼繁殖极难,世人都不知如何孵化鱼卵,所以世间稀少。但我自天竺一位高僧那里学得秘法,繁育了一批。”他说着,将水晶瓶递给她,又说道,“阿伽什涅好在生命力极强,只要不离了水,平时给点吃的,便能活过百年。你可随便养着玩,只是鱼卵难得,你又不懂其法,到生卵时可告诉我,我亲自来收取。”

黄梓瑕将水晶瓶收起,起身谢了他,说道:“公公真是爱鱼之人。”

王宗实看着那两条在瓶中游曳的小鱼,徐徐道:“愿我来生,也能如鱼一般,无知无觉,无记无忆,就此在浅水中活过一世。”

黄梓瑕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好,即使冻出了一场病,但不几日也痊愈了。

虽然王宗实送了她两条小鱼,但黄梓瑕对鱼并没有那么喜爱,整日在室内对着小鱼更是不可想象。王蕴分身乏术,来看黄梓瑕的时间也都十分仓促,更不可能带她出去转转。

既然只是借住,黄梓瑕也便换上男装随意出去走走,在熟悉的长安街道上,漫无目的散步。

时近年关,东市西市满是人,纷纷扰扰的流言早就传遍了长安。她听到无数人在讲述夔王逼死鄂王的那一场惨剧,有添油加醋的,有捕风捉影的,但所有人都说,看来夔王是真的被庞勋附身,要倾覆李唐天下了。

如今夔王推却了一切事务,深居简出,不理外界纷纭,而朝廷也正不知如何处置此事,尚在商议。局势胶着,连带着长安的气氛也沉沉压抑,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

有人诡秘道:“依我看,夔王怕是真被鬼神所迷啊,不然的话,鄂王如何会拼将一死,揭发夔王?”

也有人激愤道:“夔王定是被冤枉的!这些年他辗转徐州、南诏、陇右,哪一次不是为李唐天下征战?”

更有人似有内幕:“此事另有内幕,只是我不敢说,连朝廷也不敢说。你们可知此次风波最重要的一点何在么?当然就是——鄂王跳楼,在半空中飞化消失了!”

于是围绕着鄂王消失之谜,众人又开始争吵,到底是先帝还是太祖显灵、究竟是尸解还是飞升、他是位列仙班了还是肉身成佛了…

眼看一群人争论得不可开交,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干一场了,黄梓瑕便结了账,走出了茶棚。

天气寒冷,办年货的人却多,西市一片热闹繁华。她走走停停,经过那家易氏装裱行时,往里面一看,那个被周子秦毁了画的老头儿还在打盹,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黄梓瑕料想他的画或许真的已经修复了,但她站在门口许久,又想,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张符咒,那些出现又消失的血色红圈,是属于夔王李舒白的,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想着,轻轻转着自己腕上的红豆,默不作声地准备转头离开。

就在她迈步的时候,有人跳出来,一下拍在她的肩上:“崇古!我可算找着你了。”

在大冷天还这么活蹦乱跳的人,自然就是周子秦了。

黄梓瑕都有点不敢相信了:“子秦,你怎么会在这里?”长安这么大,怎么偏偏自己出来一趟就遇到了他。

周子秦得意地笑道:“当然是我料事如神啦!哎,前几天我去王府找你,结果听说你离开了,我一时真不知道究竟要上哪儿去找你。后来一想,你说不定会来看看那张展子虔的画究竟能不能修复,所以我就一直蹲在这儿等着,等了好几天啦,无聊死我了,不过可算把你揪住了!”

黄梓瑕苦笑道:“那可真凑巧。”其实她真的只是无意中走到这里的。

周子秦还沉醉在料事如神的自我陶醉之中。黄梓瑕便问:“那幅画弄好了吗?”

“好啦,前几天昭王府的人来取画时,我在旁边看到了,真的是毫无痕迹,宛然如新!”

“用了多久?”

“三四天吧…第四天的下午我看见易老头儿把它拿出来的。”

“哦…”她应了一声,转身向着前方继续走去。

前面不远,便是吕氏香烛铺。

她抬头看向前方,骤然看见了站在吕氏蜡烛铺对面树下的,那条熟悉身影。

滴翠。

她戴着一个帷帽,站在树下,朝里面偷偷看了几眼,然后转身贴着墙边,慢慢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