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册 第四章 昨来犹带冰霜颜(第4/5页)

罗中夏后退一步,装出很无辜的样子:“怎么?这支笔有什么不妥吗?”

“不,”鞠式耕摇摇头,眼镜后的光芒充满了激动,“老夫浸淫笔道也有数十年时光,散卓也用过几十管,却从未见过这种无心散卓笔。”

他半是敬畏半是爱惜地用手掌摩挲着笔杆,青色的笔杆似乎泛着一丝不寻常的光芒。罗中夏和郑和听他这么一说,都把目光投向那支笔,却看不出究竟。郑和先忍不住问道:“鞠老先生,这笔究竟妙在何处?”

鞠式耕道:“你可知道笔之四德?”

郑和想了想,回答说:“尖、齐、圆、健。”

鞠式耕点了点头:“这支笔做工相当别致,你看,这里不用柱毫,而是用一种或两种兽毫参差散立扎成,而且兼毫长约寸半,一寸藏于笔中,且内外一共有四层毫毛,次第而成,错落有致。”

郑和点头赞叹道:“老师果然目光如炬。”鞠式耕又摇了摇头:“你错了。表面来看,只是一管四德兼备的上等好笔,但是其中内蕴绵长。我试着写了几个字,有活力自笔头喷涌而出,已非四德所能形容。”停顿了一下,他转向罗中夏:“你是在哪里淘到的这支笔?”

罗中夏心想可不能把我偷听郑和说话的事说出去,于是扯了个谎:“是我在旧货市场的小摊上淘来的。”

反正旧货市场的小摊比比皆是,流动性很大,随便说一个出来也是死无对证。

鞠式耕又追问:“是谁卖给你的?他又是从哪里收上来?”罗中夏摇了摇头,只说是个普通的猥琐小贩,根本没多加留意。

“那你是多少钱买下来的?”

“五十元。”罗中夏信口开河。

鞠式耕听到以后,拍了拍大腿,慨然长叹:“明珠埋草莽,骐骥驾盐车。可惜,可惜啊。”叹完他从怀里掏出五十元钱,递给罗中夏。罗中夏一愣,连忙推辞。鞠式耕正色道:“原本我只是叫你去代我淘笔,又不是让你赔偿,五十元只是报销。这笔的价值远在菠萝漆雕管狼毫笔之上,究竟其价几何,容我慢慢参详,再跟你说。”

既然话都这么说了,罗中夏也只得收下那五十元钱,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同时对自己撒谎有点愧疚。

鞠式耕见从他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就把毛笔重新收好,对他说:“这么晚把你叫过来,辛苦了,早早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还有国学课,不要忘记了。”

罗中夏这才想起来为什么鞠式耕会忽然来松涛园住,原来这一周的国学课又开始了。他从心底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又是一件烦心事。

他转身欲走,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折返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鞠式耕:“鞠老先生,请教一下,这是一首什么诗,是谁写的?”

鞠式耕接过纸条只瞥了一眼,脱口而出:“这乃是李太白的绝命诗。”

“绝命诗?”

“不错。”鞠式耕用手指在空中划了几道,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当年谪仙行至当涂,自觉大限将至,于是写下这首绝笔,随后溘然逝去。”

“谪仙是谁?”

“就是李白了。”

“哦。”罗中夏脸色微微一红,道了声谢。鞠式耕笑道:“莫非你对李白感兴趣?我可以专门开几堂课来讲解。”罗中夏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转身飞也似的逃出了房间。

出了招待所,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松涛园地处偏僻,周围已经是一片寂静,只有几只野猫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走动。

罗中夏穿行在林间小道,心中疑惑如树林深处的阴影般层层叠叠地浮现出来。看来韦势然那个老头给的确实是值钱货,只是他何以舍得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学生呢?

那种异样的感觉又袭上心头,韦势然的表情里似乎隐瞒着什么东西。

正想着,忽然胸中一阵异动,觉得周围环境有些不同寻常,一股充满了恶意的气流开始流动起来,阴冷无比。

罗中夏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四周幽静依旧,但是他胸中狂跳不止,心脏几乎破腔而出。

“罗中夏?”

一个声音突地从黑暗中跳出来,阴沉,且咝如蛇芯。

“是,是谁?”

“罗中夏?”

声音又重复了一次,然后从林间慢慢站起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