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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话想说,但曹敬紧接着说:“我们的力量来源于同理心。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通过同理心去理解他人、影响他人。就像是你理解了安德烈的过去,然后你理解了他的愿望,于是你控制了他。而哪怕无法感应他人的脑电波,同理心依然存在于我们每个人身上……理解别人是不需要超能力的。”

相阳一语不发。

“我现在的工作,确实如你所说,是一个庸庸碌碌的公务员,跟这里工作的人一样。”曹敬伸手指向走廊里的门,“还算体面的工作,在你看来不上不下,没有远见,只知道有一群青春期小孩要我监督和辅导。”

相阳的嘴角歪了歪,曹敬对此理解为礼貌性的笑意。

“我虽然不再能一眼看穿别人在想什么,但我还有我的同理心。我发现真挚的同理心是一件非常稀罕的品质,哪怕在我这一行,一个最需要同理心的行当。”曹敬斟酌了一下措辞,“哪怕在教育这个行业里,真正为青少年着想的人也不多。我虽然没办法拯救世界,但我可以拯救几个小孩,用正确的方法去帮助他们。

“但你想要夺走我看顾的小孩。雷小越是个不错的孩子,有完整的家庭,他的父母都很爱他,我会帮助他成长为一个人格健全、精神健康的孩子,他身上有无限的可能性。而你与你的同伙破坏了他的家庭,随手杀了他的父母……你还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想要杀死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敬爱的人。”

相阳没有回答,他有一会儿觉得曹敬仿佛要流下眼泪,但他没有。

“你们本可以不伤害他们的,有很多种方法,既得到那个小孩,也不用伤及无辜。”曹敬的声音像是在朗读审判,“你们习惯了用杀人解决问题,已经对此麻木,而代价就是你已失去了同理心,变得跟吴晓峰一样。你失去了心灵感应者最大的力量。”

“你在胡说什么!”相阳皱眉说道。

“你杀了人,却依然从容自若地行走在这火焰里,已经让我确信此事。”曹敬寒声道,“作为感应者,杀人是抹除心灵,需要承担最大的重量,而你却轻轻巧巧地避开了,用所谓信念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活着。这种罪行每一次都会剥离你的同理心,让你逐渐失去共情的能力——你背叛了感应力,心灵感应也会背叛你。”

“胡扯八道!”相阳反唇相讥,“那你又怎样有资格承受圣灵的火焰?我知道,你也杀过人,对吧!你不仅用心灵感应杀过人,还用心灵感应夺取女人的心,嘲弄和伤害他人……明明是一丘之貉,你又有什么脸皮在这里呵斥我没有同理心?共情只是一种心理机制,一种逻辑思维能力,通过经验的积累也能理解人的思维和感情。如果没有同理心,我又怎样控制安德烈?”

曹敬展开双手,敞开自己的胸膛,火焰中蓝色的血液从曹敬的胸口淌出,浸透了他的衬衫和外套。

“但你只是理解,你无法感同身受。我没有回避,我全身心地拥抱我的罪,一切的欲望与卑劣,一切的痛苦和悲伤。”火焰舔舐着曹敬的身躯,蓝色的液体不停淌下,这是相阳未曾见过的事物。汗水?油脂?血液?在精神世界里,这到底是什么的隐喻?

“我直面火焰的炙烤。我依然痛苦、悲伤,但我依然能保持自我意志的独立和清醒,因为痛苦和悲伤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安德烈的一切愤怒和诘问,我都能吸收进去。”曹敬的声音在火焰中几乎轻不可闻,但相阳却听得清清楚楚,“你未曾体会过,但这就是自始至终没有逃避的心之力。同理心,在人世间苦行的回报。”

猫,现身了。

在两人思想的模糊边境,出现了猫的影子。黑色的阴影从曹敬的脚边绕出来,穿过炽烈的火焰,一头、两头……群猫像是从地底出现,从曹敬的影子里涌现。猫群的海洋涌动着波浪,无声地徜徉在布满火焰的地面。

相阳往后退了一步,试图闪开猫的环绕,但这些瘦小敏捷的阴影没有实体,它们聚集在相阳的身边,不发一语,用蓝色冰糖般的眼睛盯着他。他迅捷地左右观察,又退了一步,因为发现的事实而惊骇不已。

“这些东西是……”

“欢迎来到我的思维。”曹敬用手指叩击自己的额头,“桥接达成,你的防护已被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