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新学期(第2/8页)
世之介的脸颊因为嚼章鱼小丸子而鼓胀。讲到最后,加藤伸出脚冷不防地抵住正要将章鱼小丸子往嘴里送的世之介的背部,章鱼小丸子就这样咚地从竹签前端掉落到棉被上。
“你干什么啦?”
“啊,对不起。快点,这里有面纸。”
“我也要哭啦!”
“啊?”
“我是个连章鱼小丸子都不会吃的人……我也要大哭特哭啦!”
加藤一直盯着世之介看,世之介却故意移开视线。这两个星期以来,一直压在他心中的某种莫名的块垒,终于随着祥子“连端茶给客人也不会”的悲叹,一股脑儿地全部宣泄出来了。
“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一无所悉、难得为别人的事焦急的加藤,这下子也发急了。
世之介的记忆只到自己把奄奄一息的小婴儿交给海巡署的警察为止,至于之后的事,几乎毫无印象。他猜想警方应该是带他们从礁岩越过防波堤,回到了村子里。不过,他连当时自己和祥子究竟是一起被带走,还是分别被带走,也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当他惊魂甫定时,发现自己坐在警车的后座。虽然夜已深沉,但车窗外仍明亮可辨。世之介猛一回神,看到了好多住在附近的熟面孔,他们都把脸贴在车窗上瞧着他。俄然惊醒后,世之介连忙询问驾驶座的警官:“祥子在哪里?”警官透过后视镜答道:“她在前面那辆车上。”世之介一眼就看到了祥子的后脑勺,她和女警并肩坐在前车的后座。
警车里的无线电不时传出连珠炮似的指令。突然,车窗玻璃好像快要被打破似的遭到外力的猛烈敲击,世之介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看见了面无血色的母亲。由于母亲实在是拍得太用力了,世之介只好向旁边的警官说:“对不起,那是我妈妈。”
“原来是你的母亲。”较年长的警官摇下了世之介那一侧的车窗。
“等、等一下,你做了什么事?”
母亲发出了几近惊声尖叫的声音,然而,世之介却觉得母亲的声音离他十分遥远。
“这位太太,请您冷静一下,我们只是带他到署里做个笔录而已,笔录做完就可以回家了。”
那位警官似乎被母亲来势汹汹的样子给吓住了,使劲地想把车窗关上。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我只是叫你把水羊羹拿去给初野大婶,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母亲也受到了惊吓。围在警车四周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们,听到母亲的话以后,全都掩面窃笑起来。
警车沿着防波堤缓缓前行,前面还有一辆警车,祥子就坐在上面。车内空调很强,世之介不禁感到全身发冷,可能是因为衣服被海水和汗水弄湿了。冷得打战的身体,却有一处烫得跟火焰一样,那就是刚刚抱着婴儿的手臂。小婴儿的体重明明很轻,但它留在世之介手腕上的重量感,却始终存在,挥之不去。
他只记得在侦讯的过程中,警官问到他和祥子的关系。
“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不是,不过,当时她似乎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女朋友了……”
几个小时后,世之介被释放回来。
那个晚上,祥子住在他家,没有回饭店。一直到快天亮才回到家的世之介,一踏进家门,就被父亲押着去客房看祥子。他悄悄地拉开纸门,从门缝里看见哭到睡着了的祥子。
第二天,祥子决定回东京。母亲替他们做了早餐,两个人面无表情地吃着,完全像扒石头一样地把饭扒进嘴里。
在前往机场的巴士上,两个人也很少开口讲话。
“……对不起,你特地来长崎,却……”
“世之介先生……”
一直低头看自己脚边的祥子,用沙哑的声音叫世之介。
“什么事?”
“那个时候,您看到那位妈妈的眼睛了吗?那位妈妈真的相信我们,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救她的孩子,所以,她抱着必死的决心,把小婴儿托付给我们。”
世之介也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如果这时他抬起头看祥子,泪水会流下来。
“我们背叛了那位妈妈,对不对?我们真的很没用,对不对?那个小婴儿……”
“小婴儿……已经被送到医院了。”
“真的吗?”
“……已经在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