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邀侠客芙蓉剑(第8/11页)

“我其实已经知道了,就想听你自己说。除了你和江琴之外再没人知道我们俩那天去给顾惊云送花,对吗,但是那些黑人里面有一个广东人。我知道你不和广东人一起玩儿。在我报警之前,你不觉得你应该为自己辩护几句?”

她不为所动,站起身来,给我倒了一杯滚烫的热水。“你发烧挺严重的吧。吃药了吗?”

我盯着她手里那杯水扭过头去,“你至于吗苏鹿,简意澄不就是多说了几句话吗?就因为说了你几句,你就能把他的一生都给毁了?你至于下这么狠的手?”

她笑起来,好像我在谈论的是什么陌生人。“没吃药就快吃吧。干吗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又不会在水里下毒。”

隔壁语言班的女学生踩着拖鞋跑了出来,头发乱蓬蓬的,书包掉了一半,踩在草坪上好像范进中举。“终于过了!我们全班都过了!全班4.0!”她手里挥舞着一张成绩单,眼含热泪地追上她的同学。她的同学纷纷嬉闹起来,“你可得感谢那个叫简意澄的学长——”

我认得她,她叫常羲,已经在语言班蹲了三年。苏鹿抬起头去看着她从窗外跑过,用泡感冒药的汤勺轻轻地搅着手里的水。我咽了一口唾沫,把泛着恶狠狠气味的泡沫压下去。

“我知道,你觉得简意澄有罪。觉得他活该。你平心而论,简意澄说的有多少是假的?你跟顾惊云就是干干净净的?”我心里清清楚楚,无论人是谁找的,简意澄就是活该。没人会为他伤心,甚至没人会过问他一下。只是那天晚上的灯光好像是揉碎了一大把的玻璃片,揉进我大脑的缝隙里,让我每天头痛欲裂。“很多事情你就是不愿意承认而已,你装出一副全世界不懂的样子来——”

在我提到顾惊云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发现她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手足无措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灵魂出窍的镇定。我发觉我的声音在身边六神无主的飘,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对待一个死人。

“来,先吃药再和我说话。”她轻轻地吹了吹,水杯里的水像是涟漪一样化开。“我们之间不是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吗?比如7月4日那天晚上,到底是谁开车出去的。你也知道不是简意澄,但你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对不对?”

我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像是被烧干了的湖,漆黑寂静,一点儿响动也发不出来。

“简意澄是在替什么人顶罪。你好几个星期之前就告诉过江琴。这是对的。当年我们一起玩耍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特机智。”她就像是我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里的那些亡灵,还未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在人间盲目地游荡了百年千年。“梁超,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最近有没有觉得脚疼?”

我的脚踝适时的疼了起来,浑身发冷,好像踩在深广的河面上。我尽力地控制住嘴唇的颤抖,“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都知道简意澄是在替什么人顶罪。谁会相信发生了交通事故之后一个人死了,另外一个人就能毫发无伤,还能在学校里活蹦乱跳?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有什么东西沉沉地朝我的眉毛上压过来,催促着我快些睡着。

“我也想知道。”我尽力地睁大眼睛,房间里散发着药的苦味,衰败和死亡的气味。黑暗像水银一样缓缓流动。

“7月4日那天,贺锦帆喝多了,去找地方随地大小便。亲眼看到你和顾惊云一人开着一辆车往郊外开过去。他说你们当时差点撞到他,把他的酒吓醒了一大半。”苏鹿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他。”

“胡说八道。”被子把我裹成一团,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拼尽全力地想从被子里挣扎出来,头上的每根毛细血管都快要爆裂开了。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好像一具破旧的风箱。“你犯了法不想承认,跑到我这里来胡说八道——”

我喘着气靠在床上,停止了挣扎。好像有无数小虫子在空气里嗡嗡的响。那些小虫子最终都绕到她的身边去,跟着她的声音一起在光晕里凝固。她的眼睛镇定而悲怆,好像里面从来没有过生命。

“徐庆春昨天已经投案自首了。我有什么事不想承认?”苏鹿喝了一口水杯里的水。烧干的橘子皮味,西药干净的苦味,在房间里缓缓的弥漫开来。“梁超,我没必要骗你。江琴是顾惊云的前女友,她有顾惊云的人人密码。她觉得你以前还和我们是朋友,不想让你知道。还去修改了顾惊云的转发记录。只是她忘了每条转发记录上都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