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跳舞吧,洛丽塔(第9/18页)
顾惊云你以为你真能单枪匹马独步天下吗?你简直就是活在自己辉煌不可一世的梦里,所有幼稚的错误到你那里都能变成壮丽绝伦的莎翁悲剧,这个世界比你强大多了狠多了,你就是个对着风车拼杀的堂·吉诃德——我在心里微笑了一下,不过没关系,你愿意拔剑南天起,我也可以做长风,猎猎地吹起虚无的战旗。
警察离开的时候顺便拷走了醉醺醺的安东,就像收垃圾的时候顺手收掉一块废纸。他手里拿着一瓶总被他当饮料喝的four,而且拿不出来警察想看的身份证明。他在被两个黑人大汉推搡着走的时候还回过头来对着江琴演讲:“上帝保佑这片土地,上帝保佑你们——,”他好像是梦游一样的指着我,“上帝保佑她,来自东方的卡门小姐——”我笑了,忽然想要对他行一个中世纪的屈膝礼。
林家鸿按响他的车,这个声音在光芒渐次褪去的黄昏里有种螳臂当车的悲凉,我们三个就像在一场失败战役里的幸存者,远行的货船归来了,悠长的汽笛在海面上吹醒灯光,码头空空荡荡了,天地间都空空荡荡了,好像只剩下我们几个了,影子摇摇晃晃地互相搀扶。
晚风变冷了,再也没有那种熏得游人醉的柔情似水,紫色的风把人吹得清醒。我把车窗打开,街边零零散散的行人,围栏,海浪,都向后退去,夕阳只剩下一个暗红的快要滴下血来的角,那是天空被尖锐的海浪划破的,结了痂的伤口,张满天际线烂醉的晚霞,就是它深紫色青肿的血痕。我好像变成了我的电脑,脑子里放着不断循环着同一句的音乐。柴可夫斯基的船歌单调沉寂,与胭脂红水红暖黄灰黄的颜色搅在一起,黄昏衰微地褪去了,岸边沉郁的石头的颜色一块一块地把人的胸腔割得充血。这个傍晚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疲惫不堪,所有屈辱所有尘埃落定所有心酸的温柔,都在这首歌里被搅拌成了一大锅黏稠的奶油浓汤,能听到它在我心脏旁边冒着泡沸腾的声音。
“——痛苦和幸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黄昏华美而无上。”
【江琴】,2014
我在整理刚来美国时上语言班学术班的遗物,橙色紫色的作业纸。这要是在中国卖给收废品的估计还能挣个十块二十块。这些被折旧了的,染上深色茶渍的纸,是我在一个个荒凉的小城里浪掷青春的证据。
然后我在一篇历史作业的背面发现了一个句子,一看就是上课的时候偷偷写下的。我还记得那个老师是个整天咳嗽小脸刷白的挪威小少妇,最大的特长就是把血淋淋的独立战争南北战争都讲得让人想睡觉。那个句子用难看的花体写出来,语法不通,结尾还带着一个把铅笔芯折断的恶狠狠的点。
“把梦露做成傀儡放在最高的地方,把曼森关在最深的角落里。怎么办,他们相爱了。”
多摇滚的句子。我当年也是妥妥的一枚文艺女青年。
前两天喝了点酒,和那些小新生们谈理想谈人生,一不小心就拐到感情上去了,这个年纪的小破孩儿们也就对这些感兴趣。然后林家鸿那个迷糊大神笑嘻嘻地问我,你初恋到底是男是女啊?我看顾惊云在旁边对着苏鹿山盟海誓的,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幸好这时候有个叫什么梁超的毛头小子拎着两箱啤酒火树银花地冲进来,兴高采烈地说徐欣那个傻×不知道被哪路英雄撞了,这么普天同庆大快人心的大事儿咱今天得好好庆祝一下,满屋子的人都傻了,然后顾惊云特开心地举着酒杯说别找了,爷我撞的。
据说那天晚上半个学校的中国人全在开party,就连住宿舍那群倒霉孩子都不明所以地跟着大家疯狂了,结果引来一大票校狗,端了20多家,一个个地发警告写检查。
我就觉得做人做成徐欣这样从某种程度上快赶上屈原了,死了全国人民都过节,什么学校都放假,一口气儿放了1000多年。您还别说,这真是种境界。大腕儿风范一般都这样。
这事儿也让顾惊云和苏鹿这两个角儿名气更加蒸蒸日上,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传票官司之后法院判了顾惊云罚了1000多块的款,做了40个小时的义工——算他运气好。估计那法官也是死活看徐欣不顺眼。这小子车又没保险,撞报废了也得自己扛着。照我对顾惊云这么多年的了解来说,他绝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