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不会遇见你(第16/21页)

“你不是已经找到房子了吗?”那女生潇洒地坐在转椅上,线条干净得好像钢笔勾出来的。

“不是,”思瑶对谁都能特别自然地用出那种撒娇的语气,“你知道我的室友是谁吗?”她犹豫了一下,俯下身去贴在那女生耳朵边上,好像大声说出那个名字就把自己玷污了一样。

“我×——”转椅夸张地往后滑了一下,然后那女生同情地拍了拍思瑶的肩,“你真倒霉。”

女生怎么生来就能熟练地掌握两面三刀。

“你小心点,”我对着我前面的苏鹿提高了音量喊过去,“思瑶不是什么好人——”

路上呼啸过去一辆车,把我的声音完全掩盖了,灌木丛里的树叶沙沙的响,紫红的夜空里孤独的飞机闪着浅白的光,从遥远的上空悲悯地注视着我们这些抛弃了故乡,又被故乡抛弃的人。

像是检阅。

我看着苏鹿在远处唱着一首我忘记了名字的歌,有几句词是,让我们假装夜空里的飞机是闪烁的流星,这样我就能在这一刻许下愿望。

这条路荒凉得好像永远都不会有尽头了。

冬天的风就像一块磨砂纸一样,把所有温暖,所有的美好,全都用力地摩擦干净。

【苏鹿】,2014

晚上顾惊云又举办了宴会,算是给我的告别式,他们煮了火锅,蘸着自己调出来的,天南海北稀奇古怪的调料,说了些“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之类的词,便开始旁若无人地打得州扑克。简意澄也在,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跟你们说,爷当年可是夜店里泡大的,”顾惊云喝了几瓶啤酒,脸更白了,笑嘻嘻地捏着一把牌,“不出三局,我至少灌倒这桌上的一个人,你们信不信。”

“顾总你别吹了,”贺锦帆笑眯眯地往中间的杯子里倒上酒,“跟不跟?”

顾惊云看了一下自己的牌,“这怎么不跟呢。”他也接着倒,那边简意澄忽然开了一瓶整瓶的啤酒,决绝地全都倒到了那杯子里,看得全场的人胆战心惊,“跟不跟?”他冷冷地环视四周,脸上云蒸霞蔚。

“这——”贺锦帆愣了,“顾总,他是什么啊。”

顾惊云眯着眼睛看已经发到桌子上的四张牌,“三个A?估计不是同花儿。”说着翻开一张牌,然后顺其自然地跟着简意澄开了一瓶酒。

“跟吧。”贺锦帆又打开一瓶,瓶盖打开噗的一声,黄乎乎的泡沫泛到桌子上来,所有人都跟着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口气儿喝下这么多的啤酒,这已经不是在玩儿是在搏命了。桌子上的气氛变得肃杀,顾惊云笑嘻嘻地问贺锦帆,“你还看不看,你可想好了。”

“你等一会儿——”贺锦帆捏紧了手里的牌,低着头和顾惊云摆摆手,“不跟喝一半儿。”顾惊云的声音还是微微笑着的,贺锦帆咬咬牙,横下一条心,“跟了——”

最后一张牌落下来了。黑桃J。

“亮牌吧,”顾惊云把牌往桌子上轻轻一甩,“顺子,三四五六七。”

贺锦帆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牌,不看简意澄,闭上眼睛摆出了牌,一对J,一对A。他酒量从来不好,这时候看他满脸凄凉地把手伸到酒瓶子上,像是喝毒药一样,摆出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还的表情。简意澄忽然把自己的牌扣过去,“慢着,”他笑盈盈地看着贺锦帆,喉咙里像滚着一颗圆滑的珠子,“我输了。”

“我×,大哥,你这是找酒喝啊。”顾惊云无奈地笑着看他,“看你下那么多注以为你赢定了,原来是炸我们。您是有什么愁事儿——”

全桌的人都看着简意澄,看他恶狠狠地把整瓶整瓶的酒都灌进去,那种气势简直是惊心动魄。他倒完了这几瓶酒,把嘴一抹,浑身软软地靠在椅背上,忽然像全身的劲儿都用光了似的,整个脸上的表情都融化了,慢慢滴下来,化成一种凄凉,“锦帆,”他的眼神满满地盛着凄楚,盛着宫怨词里纤弱的月光,“锦帆——”他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松散地半躺着,好像电影里唱旦角的虞姬。

满桌子的人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好像是在寒风中伫立了好久的人群终于等到了新年的倒计时,烟花震耳欲聋地在空中大鸣大放。“贺锦帆,亲一个,贺锦帆,亲一个——”有个小孩儿用筷子有节奏地敲着碗,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起哄,江琴,玛丽莲,顾惊云,甚至林家鸿。我喜欢这种躁动的,带点暴烈的狂欢,这能让我感觉到无影无踪地消散在了人群里,但我看到贺锦帆涨得通红的脸,咬了咬嘴唇,只跟着他们拍了拍手,毕竟,惹得人难堪,是件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