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7/12页)

“好。”明菁也笑了,“一个字一块钱,我欠你十块钱。”

“很晚了,你上楼吧。”

“嗯。不过我也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

“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我知道了。”

“嗯。晚安。”

明菁挥挥手,转身上楼。

接下来的日子,我又进入了回圈之中。只是我偶尔会想起明菁和荃。通常我会在很疲惫的时候想到明菁,然后明菁鼓励我的话语,便在脑海中浮现,于是我会精神一振。我常怀疑,是否我是刻意地借着想起明菁,来得到继续冲刺的力量?而想到荃的时候,则完全不同。

那通常是一种突发的情况,不是我所能预期。

也许那时我正在骑车,也许正在吃饭,也许正在说话。于是我会从一种移动状态,瞬间静止。如果那阵子我骑车时,突然冲出一条野狗,我一定会来不及踩刹车。如果我在家里想起明菁,我会拿出明菁送我的檞寄生,把玩。

如果想起荃,我会凝视着右手掌心,微笑。

柏森生日过后两个礼拜,我为了找参考资料,来到高雄的中山大学。在图书馆影印完资料后,顺便在校园内晃了一圈。中山大学建筑物的颜色,大部分是红色系,很特别。校园内草木扶疏,环境优美典雅,学生人数又少,感觉非常幽静。

我穿过文管长廊与理工长廊,还看到一些学生坐着看书。和成大相比,这里让人觉得安静,而成大则常处于一种活动的状态。如果这时突然有人大叫“救命啊”,声音可能会传到校园外的西子湾。可是在成大的话,顶多惊起一群野狗。

走出中山校园,在西子湾长长的防波堤上,迎着夕阳,散步。这里很美,可以为爱情小说提供各种场景与情节。男女主角邂逅时,可以在这里;热恋时,也可以。万一双方一言不合,决定分手时,在这里也很方便。往下跳就可以死在海水里,连尸体都很难找到。我知道这样想很杀风景,但是从小在海边长大的我,只要看到有人在堤防上追逐嬉戏,总会联想到他们失足坠海后浮肿的脸。当我又闪躲过一对在堤防上奔跑的情侣,还来不及想象他们浮肿的脸时,在我和夕阳的中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坐在堤防上,双手交叉放在微微曲起的膝盖上,身体朝着夕阳。

脸孔转向左下方,看着堤脚的消波块,倾听浪花拍打堤身的声音。

过了一会,双手撑着地,身体微微后仰,抬起头,闭上眼睛。

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吐出。

睁开眼睛,坐直身子。右手往前平伸,似乎在测试风的温度。

收回右手,眯起双眼,看了一眼夕阳,低下头,叹口气。

再举起右手,将被风吹乱的右侧头发,顺到耳后。

转过头,注视撑着地面的左手掌背。

反转左手掌,掌心往眼前缓慢移动,距离鼻尖20厘米时,停止。

凝视良久,然后微笑。

“我来了。”我走到离她两步的地方,轻声地说。

她的身体突然颤动一下,往左上方抬起脸,接触我的视线。

“我终于找到你了。”她挪动一下双腿,如释重负。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为什么让我等这么久?”

“你等了多久?”

“可能有几百年了呢。”

“因为阎罗王不让我投胎做人,我只能在六畜之间,轮回着。”

“那你记得,这辈子要多做点好事。”

“嗯。我会的。”

我知道,由于光线折射的作用,太阳快下山时,会突然不见。

我也知道,海洋的比热比陆地大,所以白天风会从海洋吹向陆地。

我更知道,堤脚的消波块具有消减波浪能量的作用,可保护堤防安全。但我始终不知道,为什么在夕阳西沉的西子湾堤防上,我和荃会出现这段对话。

我也坐了下来,在荃的左侧一米处。“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荃。“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呢。”荃笑了笑,“你怎么会来高雄?”

“哦。我来中山大学找资料。你呢?”

“今天话剧社公演,我来帮学妹们加油。”

“你是中山大学毕业的?”

“嗯。”荃点点头,“我是中文系的。”

“为什么我认识的女孩子,都念中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