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不去的故乡 串门(第2/3页)

她走近西装革履的准丈人,面前的这个男人,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破旧的房间。他一走进来,气场跟这里格格不入,大家都怕不干净的地面脏了他干净的皮鞋。

他转身,看着面前这个妇人,说了句:“不用了,我先带我闺女回去,今天打扰你们了。”说完他拖着女儿到了门口,带着一股怒气,把女儿塞进车里。

大书跟在后面,直到目送着车子走远,一语未发。

那次以后,大书就跟女孩子分手了。

04

“你家这液晶电视买得不错嘛!”大书一句问话,把我从20年前拉到现在。

眼前这个男人,38岁,身材早就变形走样,隆起的肚腩和市侩的神色,早就显露他是个被生活欺负过的男人。此刻,他的身边坐着不怎么好看的妻子,在嗑瓜子。

大嫂刚到我们村的时候,挺着个大肚子。

大书大专毕业后,就到了常州工作,在那里工厂车间上班,从800元月薪到现在的5000元,就在那时结识了现在的妻子。

他的妻子是广西人,也是在常州打工的时候认识了大书。三姑第一次看着又黑又矮又瘦的大嫂,面露难色,但生米煮成熟饭,而且那年大书已经快30岁了,三姑只得点头。

等孩子生下来会走路时,他们才在家里举办婚礼。人群喧闹,鞭炮声急促又短暂,“噼啪噼啪”在外面叫嚣了几声,就归于平静。有点躲躲闪闪的意味,生怕别人知道他们结婚了。

大嫂听不懂我们这边的方言,每次问她什么,她只管笑,或者做做手势。结婚那天,我妈让我过去抓把喜糖吃。我一进房间,就看到穿着红衣服的大嫂,她涂着过于夸张的口红,一群人围在这边,盯着她。我突然想到七八岁那年,大书的初恋女友来这里吃饭,就是这样被村民盯着的。

“新婚快乐,今天很漂亮。”我讲着普通话,祝福大嫂。

“谢谢。”大嫂看了我一眼,微微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全屋的人都用方言嘀咕着,她处在另一个世界。一听到我这一声,她面露笑意。

此时,她坐在我家沙发上,孩子吃着糖果,丈夫看着电视。她东看看,西看看。

“我结婚那年,你那时候还在读中学呢,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她操着不熟练的方言,跟我慢慢传达着她的想法。

“对啊,都老了呢。”我用方言回。

“不老,正好的年纪。”她勉强跟我沟通着。

05

这时母亲端着一大块热乎乎的米糕进屋,招呼我们一起吃。米糕切成一块一块,我们从茶几上各自抓取,放到嘴里。甜甜的,黏黏的,韧道正好。我看到外面已经出太阳,地上的雪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

我说:“爸妈是真的老了,还要辛苦种地。”

大书不禁皱着眉头,提高嗓音,显然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他说:“阿爸阿妈闲不住,早跟他们说了,把地承包给别人吧,不听,每年辛苦赚那么点钱,还不够现在去医院看病的咧!”

大书确实有让父母把土地承包出去的打算。每次我看到他那70多岁的父母,还要早出晚归往地里跑。推着单轮车、扛着锄头或是背着篓筐,他们佝偻着背,往地里走去。跟我的父母一样,仿佛今生要跟这片地融为一体。

大书说到兴起,摸着口袋,像是要掏烟盒,但又止住,哀叹地接着说:“每年大忙时,累死累活的,把身体也折腾不行了。往医院一走,也是不少的钱。人家是‘脱粒’,两老的是脱层皮。”

“脱粒”是农村农忙时一项最重要的项目。把地里割来的麦子或水稻一捆捆绑好,拉到家院里,堆在一起,抽个时间把粒子“脱”下来。这是农忙的丰收时刻。

脱粒机一启动,得有人专门负责稳住发动机,有人负责递送麦捆,有人负责一捆一捆塞进机子里,有人负责清理脱粒机下面的碎草。至少也要4个人,才能完成“脱粒”这个活计。

我想起有一年农忙时,三姑父运输粮食时从车上摔下来,送进医院。那天,只有三姑和大书在家,我去他们家借木锨,看到正在脱粒的他们,机器“唝唝唝”叫着,尘土草屑满天飞。明显忙不过来,大书一边抱着麦捆给三姑,一边清理机器下面的碎草,还要时不时给机器里面加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