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舞美师的航班(第5/7页)

“谢谢。我今天运气真好。”她真的不像我的姐姐,我这么想的时候心里隐隐地有点忧伤。她的生活里还有秘密,可我姐姐早就没有了。

她离开之后,不不终于将注意力从那些A4纸转移到面前的饮料上来。开始融化的冰淇淋球在杯子表面漫不经心地沉沦着,小男孩像是炫耀自己的肺活量,一口气让面前的杯子空了大半。然后,他像是在抱怨什么,手指快速地将吸管围着杯口一圈一圈打转,那根吸管还真是命苦,遇上了情绪不甚稳定的青少年。

“我知道。”不不突然开口说话,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一定是去送那个人。”

“那是你姐姐的男朋友吧?”我笑了,“又有什么不好。”

“不是那样。”这孩子终于允许自己翻了个白眼,“他是我姐姐以前的男朋友,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对这孩子来讲,也许我们这些大人的青春时代已经算是冰川纪。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那是多久?一战刚结束的时候?”我想逗他笑,我成功了。

“反正是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他认真地点点头,“我小时候,我姐姐有个未婚夫。我很喜欢他,可是,后来就全都变了。”

“等一下。”这孩子的叙事方式有点太过私人化,“未婚夫,不是这个眼下要去温哥华的人吧?”——还好他没注意到我为何知道温哥华是目的地。

“当然不是,那个差点跟我姐姐结婚的人,是个好人。我小时候总和他玩。可是——我听我爸爸说的,那时候姐姐马上就要结婚,爸爸已经买好了机票要带着我回来看婚礼。可是,姐姐又碰到了那个人……就什么都过去了。”虽然我不知道这二位男主角的名字,但只需根据他的眼神,即可判断,此刻提及的“那个人”指的究竟是“好人未婚夫”还是“坏人前男友”。也许是因为这孩子中文没那么好,他才会说“什么都过去了”,他不知道他无意间把这件事情描述得很有味道。

“所以你姐姐并没有结婚,重新跟这个……坏人在一起了吗?”我决定暂时将自己代入他的逻辑。

“没有。”他更加用力地拨弄着吸管,“她没有结婚,未婚夫走了,再也不跟我做朋友。大家都很生气。爸爸、爷爷奶奶,还有我……”

“小朋友。那一定是爱情,你不懂的。”

“可是她和那个人没有在一起。那个人在加拿大,那么远。”他极力要证明自己不再是小朋友了,“姐姐一直是一个人。她跟我说,那个人现在其实也是一个人,那个人就像我爸爸一样,跟不同的人在一起过,可是最终还是一个人。他们没有在一起,一个人在中国,一个人在加拿大,姐姐说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可是我奶奶说,他们俩脑子都有病。”

听到这里我就笑了。这孩子其实有个本事,能用很笨拙的方式把一件事情说清楚。

“那个人每年回来龙城两次。每次回来,姐姐都开车到北京来接他,要开六个小时。还会把他从龙城送回来,送到机场。我姐姐在医院上班,有时候病人会很多,整夜不能回家,那个人就会把机票的时间改签,改到我姐姐有空的时候,才肯动身回去。”

“也就是说,每年,他们一起相处的时间,就只是高速路来回的几个小时车程?”

“是。在龙城的时候,其实根本不见面的。”这孩子同情地注视着我,“姐姐说,就是这样最好。”

“我也觉得这样很好。”我很严肃地告诉他这个。

“真的?”他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也是龙城人。”

我知道他不会懂我那句话的意思。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你陪我一起上去好么?我想看看姐姐和……”

我原本想说:你想当电灯泡。但是考虑到他未必听得懂,我也懒得解释。于是我说:“好。”

城里的主教终于派来两个人来审查小镇上的牧师。听证会在镇长办公室举行。这种稽查应该跟镇长写给主教的一封检举信件有关。很多居民也签了名,比如独眼人,比如小学老师,比如小偷。

牧师被带走的时候正在教堂门口和一个年轻的修理工聊天。修理工说:“牧师,我有罪。”牧师说:“别怕,谁都有罪。”修理工说:“我爱上了朋友的妻子。”牧师说:“《十诫》里的最后一条,是不可贪恋他人所有的。”修理工说:“我知道的。”就在此刻,镇上的警察局长陪着主教派来的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