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8/9页)

南水镇没有火车站,更没有飞机场,只能坐大巴。一路上沈聪心情都很差,一直红着双眼。小凉轻声细语地回忆着一些关于谢老师的事。当初沈聪出国没多久后我也离开了南水镇,剩下了小凉一人。那时她偶尔会找谢老师谈心。小凉说她很想念我们,却失去了联系,不知道要怎么办。而谢老师总是非常认真而温柔地回答了她,“小凉,你要相信,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后来小凉才知道,这句话出自村上春树。谢老师将这句话送给小凉,也送给自己。其实她留在南水镇的真正原因,是在苦等着年轻时的恋人。

八年后,她死于胃癌,享年四十二岁。

她死那天,仍旧孤身一人。

唯一陪伴她的是她的痴情与胜利。而我总是想,这个世上究竟还有多少爱而不得的人苦等在时光的路口,明知没有结果也不愿离去。他们从不辜负别人却总被别人辜负。他们拿出所有的执念与时间对抗,换来的不过是苍老和懂得。

出葬这天,天空阴霾得像是哭泣的母亲。整个葬礼异常简朴,献花的人们没有太多情感。葬礼结束后大家纷纷离去,可能有人留恋或叹息地回头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看了一眼那个清秀、娟丽而善良的女人,那个最终败给了命运缓缓苍老的女人,但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

我们三人留下来,在谢老师的墓碑前待到了天黑。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忆往事,说到好玩的地方还会开心地笑。比如当年在谢老师家中偷偷翻出了她曾经的情书跟黑白照片,比如旷课之后去求她帮我们开事后请假条证明,还比如她生日那天在收到我们的礼物时像个小女生一样感动脸红,可当我们问她多少岁时她却告诉我们年龄是女人的秘密……大家就这样虚张声势地努力缅怀着过去,那些再也回不去却又忘不了的过去。

晚上去汽车站搭车回星城市,大家站在月台上等车。小凉去便利店买饮料,沈聪却还坐在候车厅的座位上,深埋着头,大概累坏了。车快来时我跑过去喊她,才发现她在哭,强忍了一整天的她此刻还是崩溃了。

“别哭了,谢老师的事大家都很难过。”我安慰道。

“不,你不明白,不仅仅是因为谢老师。”她泣不成声地摇头,“我只是又想起了我妈。她跟谢老师一样,都是全世界最蠢的女人!到死的那一刻都不懂得放手。可是陈默,你说一生只爱一个人真的有错吗?”

“没有。”

“如果没有错,那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

“不幸并不会因为你没有错就不找上你,这个冰冷的世界从不在乎对错,对与错不过是善良的人们用来自欺欺人的软弱规则。”我犹豫很久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这种真相对她而言太过沉重。

“为什么啊?你告诉我啊,究竟为什么……”沈聪突然站起来用力抱住我,止不住地大声哭起来。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拍拍她的背,像哄一个迷路的小孩。

林喜薇不知何时站在了几米开外的昏暗中,若不是进站的大巴的车灯照过来,我肯定发现不了她。她僵在原地,目光闪躲,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幕。我想开口解释,她却只是理解般地笑笑。她微微侧过头,很快,又强颜欢笑地看过来,眼睛微微泛着湿润的光。

“喂,车来啦。”她朝我们招手。

都说眼泪是最好的宣泄方式,至少这话在沈聪身上很见效。哭过之后的她,第二天又回到了往常那个纯真开朗元气十足的姑娘。

当时我跟南希在公司的餐厅吃午饭,这次她没有从背后袭击我,而是先走近任南希,抓着他的手臂摇起来撒娇,“南希哥,现在是跟陈默的恋爱时间喔!”

“没问题没问题。”南希很识趣地端着饭盒起身,走前还不忘朝我挤眉弄眼,“小两口别搞得太明显喔,惹人嫉妒可不好。”

“喂……”我话到嘴边,沈聪已经一脸神秘地在我对面坐下,一脸神秘的笑。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从新款香奈儿手提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见我一脸疑惑,她解释道:“这里面有二十五万,密码是我出生年月。”

“二十五万……”我险些被一块土豆呛死,“你这是要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