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荒凉之光(第7/10页)

把杯子搁置在窗台上,爬上床去开电脑,卷起被子来取暖,改了一条QQ状态,“如果我已经承担了一半,那么我就能够承担下全部,让这个与你有关的秘密永远死在我这里。”

这是她在酒精酿造的清醒下做出的决定。在她能够忍受的限度内,只字不提,只想飞快地与这生命撇清所有的关系。

晋浔的头像突然闪烁,而她不想应答,只觉得很累。打开硬盘找音乐来填满这屋子和自己的心。

想起那张《梁祝》的黑胶唱片,想起那些卡带与CD,现在,她与所有人一样,沦为懒惰的电子音乐动物,可是翻遍了电脑只觉得兴味索然。就像用了许久许久的ICQ终于被QQ永久地取代了。

随手从装满CD的金属架子上抽出一张,于是就这样,王筝在她的耳朵里唱了一整夜:

你睡着了手掌紧握,脸颊上有浅浅酒窝;

在这一刻我看着你,好多话想说给你听;

如果明天你就长大很多,我会不会觉得不知所措;

你不再想让我握你的手,每天盼望从我掌心挣脱;

你也会爱上一个人,付出很多很多;

你也会守着秘密不肯告诉我;

在一个夜晚,倚着我的肩,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一整夜;

和你一样,我也不懂未来还有什么;

我想替你阻挡风雨和迷雾;

让你的眼睛只看见彩虹,直到有一天,你也变成了我。

凉夏仰面躺在床上,眼泪一颗接一颗,擦去再涌,再擦再落,可是心里,分明没有任何悲伤。

仿佛她与世界也将从此划清界限。

次日,她早早起床,天还没有亮。手机的亮光在黑暗的室内略微有些刺目。昨夜睡前瞥了眼新闻,说今天有狮子座流星雨,中国是尚佳的观测点。关于流星雨被骗的次数太多了,整整一个早晨,凉夏便连头也没抬起一下。

一号线永远是这样繁忙,一站一站地向终点站苹果园靠近,满满当当的车厢渐渐、渐渐就空荡荡起来。许多眼睛,许多手指,许多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以及其疏离的方式搅拌融合蒸发,是北京最老的地铁,排气扇慢悠悠地旋转着。

凉夏的心里又生出了逃离的快感。

又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站台,或者只是喧闹的清晨路边破旧的铁绿色站牌,在最上边,写着终点站,潭柘寺。

车行县城,山路,村庄,山间平原是城市刚刚醒来的样子,烟雾弥漫。

车内空调释放暖气,因而车窗渐渐被细小水滴覆盖,如同相机的雾镜,模煳柔化了沿途的风景。

微凉的山间风团,好像突然吹开了凉夏心里的雾气,只有这惨淡风景,以及美丽而陌生的地名。凉夏在手机上打字,“始终以为破碎的灵魂是可以重新愈合的,不断地自我推翻而后再自我重建,如同西西弗斯的工作,被迫地自愿,那么,不如就坐在那里,慢慢变成时光废墟的一部分。

世界大同,相差无几,山门之后,又是如何的逃遁?拿爱去度众生,剩得舍利,留得清净。自己想要什么,未必清楚,而未必就一定要真的清楚。”

可是,她不知道该把这段话发给谁去,翻找到最后剩下苏岩的名字,嘲笑自己,终于又逐字删去。

山风冷冽,古老的婆逻树,传说中释迦牟尼坐化圆寂的古树,祈福的绸带被风吹起无声地翻飞。人出奇的少,于是,在一个瞬间,屋角的铜铃轻轻地摇晃,时空都变得窅远了起来。凉夏长跪在佛前,烛火摇晃,暮鼓晨钟,那尊沉静的大佛,凉夏觉得它是那样美,在古老的岁月里,兀自庄严而迷人。

凉夏默默地跪着,香炉里的香火一点点灭下去,直到有熟悉的声音唤她,“凉夏?”

她惊诧回过头,看到晋浔,和他紧紧挽在手里的叶迦。

叶迦的脸是老去了很多,安宁的眼睛含笑望着凉夏,这一刻的对比让凉夏看清自己的年少气盛,原来心中的一汪深潭从不曾真正安宁过。

晋浔皱着眉头看着凉夏,却什么也没有问,只说,“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她多想问问叶迦,你还记得我吗,还记得杭州和那场绝望的初雪吗,还记得那些诗集,那些词句吗,还记得那时绝地重生的自己吗。

叶迦环顾了一下四合,又看了看没有回答略显犹豫的凉夏,说,“我还记得那首诗,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我们好像都为自己写过伏笔,是不是很称这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