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爱与不爱,不一定成正比(第6/7页)

“就是这里,我七岁那年刚来的时候,门前那一排向日葵还没有围墙高。”下车后骆轶航就带我来到锦城孤儿院旧址,如今这儿是一家私人开的幼儿园,雪白的墙壁上画满了稚气的儿童画,“当向日葵长得高过围墙的时候,我妈妈在监狱里上吊自杀了。

“我在这里待了半年后,就有一对夫妻愿意收养我。孤儿院的阿姨说我运气真好,因为七岁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了,我又是杀人犯的儿子,一般的人都会有顾忌。”骆轶航拉着我的手回忆往事,“我小的时候很不爱说话,也不会讨大人欢心,和养父母的感情不好。在我十三岁的时候,被诊断为不孕不育的养母突然怀孕了,他们全家人开心得不得了,忙里忙外,我就变成了一个多余的人。没过多久,他们就吞吞吐吐地和我说,因为收入也不多,他们养不起两个孩子。”

我握紧了骆轶航的手,心脏随着他的讲述而微微抽痛。他脸上仍是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悲喜,只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我又回到了孤儿院,因为年龄太大了,被人收养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其实我挺喜欢孤儿院的,因为这里有小木马,有和我一样的小孩儿,周围的人不会对我们指指点点。我是所有小孩儿里成绩最好的,院长特别准备了一笔钱,是用来给我读大学的,他说我以后一定会有出息。

“就在我把孤儿院当做家,把院长当做爸爸,一心一意念书的时候,我碰到了我现在的爸爸和妈妈。他们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儿子,据说他和我长得有七八分像,非常优秀和出色。他暑假和同学一起去登山时迷路了,找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多日,腿部的伤口腐烂发臭,被山里的野兽啃了一大半。养母受不了这突来的变故,神志不清了,养父也一蹶不振。有一次,养母从家里偷溜出来时看到了放学路上的我,她拉着我的手一直叫她儿子的名字,我把她送去派出所,可是她拽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后来养父来了,他知道我的情况后问我愿不愿意被他们收养,就当做一件好事也行,以慰藉养母的失子之痛。他说可以带我离开锦城,我们一家人重新开始。”

我第一次看见骆轶航时,就觉得他一点也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阴郁得像一把泛着寒光的兵刃,整个人阴沉得可怕——那种感觉并不是我的错觉,而是刚到陌生环境的骆轶航心中充满了不安,害怕再次被抛弃、被伤害,所以用阴沉冷漠来伪装自己。

那时候我只看到了他的冷漠、他的阴沉,甚至是他的凶悍,可是却未看到他坚硬盔甲之下的那颗柔软的心——当时他已经习惯了孤儿院的生活,选择再次被收养其实是一次冒险,因为可能面临再一次的被抛弃。可是想到养父母中年失子的痛苦,神志失常的养母每天因为太过思念自己的儿子而以泪洗面,养父独自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而华发早生,骆轶航于心不忍。

我从骆轶航身后拥住他,将脸靠在他的脊背上:“你真善良。”只有真正善良的人才能在这个世界给他冷漠和难堪之后,依然报以柔软的微笑。

骆轶航轻声说:“我也不是多善良,只是我从小就孤苦无依,所以特别能体会失去亲人的心情……我现在的养父养母对我视如己出,养母的精神也比以前好了很多,现在我又有了你……昭昭,我曾经觉得我注定要一辈子生活在孤独和黑暗之中,哪怕以后靠自己飞黄腾达了也一样,没有人来分享我的荣耀和财富,没有人真正为了我的成功而喜悦,为了我的失败而悲伤。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父母家人,我有了爱人,我有了希望,以后我拥有的所有一切,都有人与我分享了。”

我泪凝于睫,又是喜悦又是心疼,如果这世上有时光机,我一定要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早点遇见孤独的骆轶航,让他不用这么孤独地长大。

骆轶航转身将我拥进怀里,他那么用力,像是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他声音闷闷地在我耳边说:“昭昭,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不要分开好不好?你不要抛弃我,昭昭,你永远不要抛弃我……”

我看不到他落下的眼泪,但是我似乎可以听见眼泪掉落时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音,我的心随着这脆弱而温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绵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