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最后一局(第13/14页)
赵守礼又说:“这都是我瞎猜的,说不准他的手机被小偷偷走了,过两天就能联系上。”
苏一玮又“哦”了一声说:“守礼,这是个不祥之兆,你直说,是不是怀疑我这次……”说着他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机,把后面的话噎了下去。
赵守礼说:“刚开始没有,与方进财联系不上后,我才有一点……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苏一玮长叹了一声说:“听天由命吧!”说着,轻轻地挂了机。
苏一玮微微闭上了眼,脑子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他又一次想起了临别时关天宇给他讲的那些话。关天宇为什么一再地肯定他这几个月来取得的成绩呢?是对他的肯定,还是对他的惋惜?是不是还暗含了对他的鞭策和鼓励?另外,像这样的短期培训班,按理说就像出一趟差一样,工作交不交都无所谓,他特意地提醒我把工作移交给刘东阳,是不是也是一种预兆?还有他的目光,他的眼神所表现出来的仁慈宽厚,是他多年来不曾看到过的;临出门时他的欲言又止,那个莫名其妙的手势,现在想起来,却是那么的意味深长,莫不是关天宇早已知道了他此去的结果?
还有,省委组织部的电话通知,就像念公文一样的干巴,而且不给他一句问询的机会,时间又安排得这么紧,这难道不是疑点?
如果方进财的手机没有关机,也许这些细节不会引起他的注意,问题的关键是,偏偏这一切凑在了一起。经赵守礼这么一说,他不得不对这次短期培训产生了质疑。按照惯例,省委为了保护出了问题的地市级一二把手,都是以开会或者学习为由,把他召到省里之后,先双规起来再进行审查,这样可以在没有查清问题之前缩小社会影响。难道我这一去,真的是有去无回了吗?
苏一玮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一股凉气自下而上地冷透了他的全身。他不敢想象,如果真的被双规了,他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因为这些问题太可怕了,又觉得这种结果离他太遥远了。他,包括官场中的许多官员都拒绝这样的思考。现在,他无法回避了,他不得不认真地思考起来,我为何到了这一步,现在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
其实,在他的内心里,在他所接受的中国传统教育中,他始终痛恨贪官,而自己为什么不知不觉地成为了他曾经鄙视过的对象?究其原因,除了人性中的贪婪、欲望的极度膨胀这些人类共有的劣根性之外,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问题就是社会的土壤、制度建设等等外在的因素。如果没有人接受,他会送吗?如果没有人给他送,他能要吗?如果不送,能办成他想办的事吗?如果不收,他能够有东西送吗?如果制度健全,如果对一把手的权力加以制约,如果我们的民主监督层层深入,如果没有可乘之机,如果你的手刚刚伸的时候就会被人捉住,你还会伸吗?
他无法回答这么多的问题,只感到后悔,由衷地后悔。如果他不去争这个代市长,他也不会上省城去贿赂冯副书记;如果不当这个代市长,方进财也不会找上门来;如果不认识方进财他也不可能连续栽跟头;如果一切能重新开始,他宁可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也不愿意再冒这种风险了。
如果……还有如果的话,就做个安分守己的人。
他微微睁开眼,不知不觉,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隔窗望去,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庙的上空香烟袅袅,仿佛向迷途者昭示着知返的路。
他让司机停了车,说要到庙里看看。司机要陪他一起去,他制止了司机,说他一个人去。
他徒步向山上走去,山路掩隐在枯木败叶中,不知是庙里香火不旺人烟稀少的缘故,还是自己走错了路?
走了一阵,听见山中隐隐地传来如丝如缕般的梵音,待往深处走去,细细再听时,声音越听越真切:
日出东海落西山,
愁也一天,喜也一天;
遇事不钻牛角尖,
人也舒坦,心也舒坦;
每天挣点谋生钱,
多也喜欢,少也喜欢;
少荤多素日三餐,
粗也香甜,细也香甜;
新旧衣服不挑拣,
新也御寒,旧也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