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诗人之墓(第5/6页)
我们拥有的时间如此短暂,他却只是躺在那里,像条毯子一样卷起来,连动都不动一下。我在考虑要不要叫醒他,我想做爱,有多少要多少,因为剩下的已经不多。我开始想象和我结束之后他会做什么,这让我不堪忍受,也许我应该把他杀了,这倒是个新鲜的主意,多有戏剧性啊;尽管如此,我还是环顾整个房间,想找一柄钝器;除了床头灯之外别无他物,一个奇形怪状的丛林女神,长着金属的乳头,灯泡从她的头顶上探出来。我绝对没办法用这件东西杀掉任何人。于是我去刷牙,一边猜想有一天他会不会知道自己曾经差一点就成了谋杀案的被害人,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绝不为他种花,绝不回头,然后滑进床上阴冷的千沟万壑。我原本打算看日出的,但不小心睡着了,没有看成。
早餐,终于到了享用它的时候,既简陋,又隆重,缝着补丁的桌布,一应俱全却又布满凹痕的银器。我们用餐的房间装修华丽,但破败已久,宏伟的壁炉架上如今只放着几只陶瓷的可卡犬和几张上了色的全家福照片。我们梳洗完毕,穿戴整齐;说话声音很低。
食物就是平常的那些:茶和吐司,煎蛋,培根,还有少不了的烤番茄。送早餐来的是另一位女士,头发也花白了,但烫成了波浪卷,涂着红色的唇膏。我们摊开地图,规划回程的路;今天是周日,一点钟之后才会有巴士开到最近的那座火车站,我们想离开这里可能有点难。
他不喜欢吃煎蛋,端给他的那份却盛了两只。我帮他吃了一个,让他把另外那只切碎,这样至少看起来像是动过几口的,只是出于礼貌。他很感激我,知道我是在照顾他,他伸出一只手,没有拿着叉子的那只,在我的手上握了一会儿。我们把各自的梦境告诉对方:他的梦里有许多戴着臂章的男人,后来是我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笼子很不结实,是用细木条似的骨头做的,我则梦见一场逃亡,在冬天的原野上。
我想了想,又吃掉了他的烤番茄,然后我们离开了餐厅。
我们上楼,在房间收拾行李;或者更确切地说,我在整理,他躺在床上。
“巴士来之前我们去干什么?”他问了一句。他起得太早,心情烦躁。
“散步去,”我答。
“我们昨天散过步了,”他说。
我转过身,他伸开双臂,想要我过去,躺到他身边。我照做了,于是他先敷衍地吻了我一下,就开始解我的扣子。他只用一只左手,右手在我身下。他解不开。我站起来,把衣服脱掉,心不甘情不愿,这衣服我才穿上这么一会儿。现在是做爱时间;他昨晚错过了。
他扬起手,把我拖进拧成一团的毯子里。我浑身绷紧;他落到我身上,带着一种功利的急迫,如同一个人跑着去赶一辆火车,不过不只是这样而已,并不相同,他咬着我的嘴唇,这次他要是尽兴的话,是会见血的。我拉着他进入自己,希望他会和我在一起,然而这是第一次,我感觉到的只是血肉,只是一个身躯,一架精美的机器,一具会动的尸体,他已经不在其中了,我这么想要他,他却不在那里。床垫在我们下方致哀。
“对不起,”他说。
“不要紧。”
“不行,该死,我真的很抱歉。我很不喜欢出这种状况。”
“不要紧的,”我说。我抚摸他的后背,远离他:他又回到那间废弃的住宅旁边,回到草地上躺着,回到墓园里,站在阳光里低着头,思索着自己的死亡。
“我们最好还是起来吧,”我说,“她说不定想打扫房间。”
我们在等巴士。他们在杂货店里对我撒了谎,这里是有一间旅馆的,我现在看见了,就在街角上。我们的那场争执,口角,吵架已经结束,我们一直指望会发生的那场。那是平淡的一架,相对而言的小吵,唯一的重要之处就在于它是最后一次。它载着其他一切事情的重负,更大的事情,我们说过要原谅彼此却没能做到的那些事情。要是有两辆分开的巴士,我们一定会各走各的。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还是一起等车,微微分开站着。
我们还有半个多小时要等。“我们去海滩吧,”我对他说,“在那里能看见巴士;它总要先经过另一边的。”我穿过马路,他远远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