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月(第4/21页)

一个陌生人迅速打开门,只冲我点了点头,带着我走进一间有两扇窗户的房间,巴伯雷小姐在那等着我。

“你的创作顺利吗,女士?坏天气没有影响您吧?”

她冰凉的小手迅速从我手中抽走,整了整右肩系着黑缎带的辫子,把它放在脖子旁。

她冲我微笑,显得温柔体贴,像训练有素的护士、上流社会的牙医的接待员,或是那些在美容院做着不明不白的古怪工作、年龄模糊的女人。

“这周太难熬了,罗西塔小姐。一会儿你就会发现我写的东西很难读。”

“我不这么想,女士。圆体字总是很好认的。”

她亲切地看着我,透过厚厚的镜片,她眼睛里的蓝色似乎被稀释了。

“你想象一下,我刚到的时候,我还以为走错层了,给我开门的那个人……”

“是的,那是我妹妹。”巴伯雷小姐说道。她好像希望立即满足我漫不经心的好奇,以阻止我进一步探究。

可是当人们沉浸在好奇中时,是感觉不到羞耻的。

“啊!那是你妹妹。你们一起工作吗?”

巴伯雷小姐那晶莹的皮肤在她的颊骨上轻轻颤动。

“不,女士。目前,我妹妹的身体需要照顾。”

这一次,我不敢再追问下去了。我在客厅停留了片刻,这里现在变成了办公室,比以往更明亮了。我竖起耳朵,想捕捉到这所房子内部的回响或是我内心深处的声音,但一无所获。我走出屋子,心里猜想着一段因爱生恨的羁绊——那位生病的妹妹是因为太忧郁而精神失常吗?是因为不幸的爱情而憔悴吗?还是因为什么可怕的畸形,不得不藏在阴影里?我一旦胡思乱想,就会想到这些。

随后的几天,我不再有闲暇时间纵容我狂野的幻想。那会儿,莫森要我为《日报》写一篇连载中篇小说。也许这是这个满头卷发的聪明男人生平第一次犯错。说实话,我坚信我永远都写不出那种适合大型日报的连载作品。莫森好像比我自己更了解这一点,他眨眨大象一样的小眼睛,摇了摇他的一头卷发,耸了耸他沉沉的肩膀。我坐下来开始写一部你永远不会在我的作品集中找到的连载小说。巴伯雷小姐是唯一一个在我把它们撕掉之前看过第一章的人。长远来看,我的想法是对的,我真的不会写连载小说。

第二次拜访巴伯雷小姐回来后,我重读了打好的那四十页的稿子。

我发誓要像恶魔一样坚决戒掉跳蚤市场、电影院,甚至不再去博伊斯吃午饭……但是,这不包括阿尔梅农维拉酒店或喀斯喀特酒店,也不包括在草地上来一场兴之所至的野餐,如果我的好朋友安妮·德·佩恩能一起来就更好了。二月一旦来临,日子就变得快乐温馨。我们会骑上自行车,带上一条新鲜出炉的沙丁鱼和黄油馅的面包、两个我们在拉米特附近的猪肉屠夫那儿买的“熟食店”香肠卷,还有一些苹果。所有这些东西都和水壶一起用绳子系好,放在一个柳条盒子里,水壶里装满了白葡萄酒。至于咖啡,我们在奥特伊车站附近的地方喝了几口,是那种淡而无味的黑咖啡,热得滚烫,里面放了糖浆。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记忆能像这些没有盘子、餐具、餐布的午餐或是骑着自行车的探险那样可贵。凉爽的天空,雨滴,雪片,稀疏的锈色的草,温顺的鸟儿,这样的田园生活适合那种毫不快乐、内心满是惊惧却又充满顽固的希望的状态。在这样的生活中,我成功摆脱了那段不快乐的情绪,那段经常使我涌出几滴内敛又克制的小小眼泪的情绪,那段没有暴风雨的悲伤,那段有着糟糕的开头和因而有了更糟糕的结局的爱情。有没有人想过,当止痛药抑制住我们遭遇的巨大伤痛时,记忆会不会从我们脑中轻轻溜走?在别的文章里,我曾把记忆比作书的章节之间用于布置空间和顺序的“空白”。我应该非常喜欢——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确实很喜欢——把它们称作“仁慈的空白”。在那些日子里,工作、友谊、闲逛成了我生活的主要部分,而爱情则逐渐消亡。阳光明媚的时候,我对户外的光很敏感,放松和休闲的感觉让人偶尔发现些新的东西。这样悠闲的假期结束后不久,我认识了巴伯雷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