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尊重:玛丽莲·梦露(第14/17页)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出色地揭露了当时的精神障碍治疗的实质。1961年,她被自己在纽约的心理医生玛丽安娜·克丽丝(Marianne Kris)推荐去了声名狼藉的佩恩·惠特尼医院。在这个号称“安全”的理疗机构中,位于六楼的所有房间都上了锁,所有的人都被禁止使用通信器材。当机构的负责人自吹自擂说这里“就像家一样”,有着铺满整个地板的地毯,和各式各样的现代家具时,梦露反驳道:“嗯,那是所有室内设计师都可以做到的事,可是当你们治疗病人时,为何没有人会真正考虑到病人的内心呢?”为了可以让自己离开,她复制了自己在《无须敲门》里饰演的疯女人的行为,举起了一把椅子砸向接待室的柜子,然后坐到床上,手里捏着玻璃碎片,威胁他们如果不让自己离开,她就会用这片玻璃划伤自己:“如果你们想用对待坚果的方式对待我,那我就会变成一颗坚果。”而在先前,他们曾试图鼓励她放弃自己正在进行的事业,而她解释道如果“一直做裁缝活儿或者玩西洋棋,打牌或者织毛衣”,“那就意味着自己成了他们手上的一颗坚果”[上述内容来自于她在这段经历三周后,写给自己在洛杉矶的心理医生拉尔夫·格林森(Ralph Greenson)的信里]。这就像几年前女诗人西尔维娅·普拉斯(Sylvia Plath)在自传体小说《钟形罩》[18](The Bell Jar)里描述的那样——但这是我竭力避免的一个类比,因为它势必会让人们将小说情节和它的作者与梦露的死联系起来(故事里的主角也是个金发女孩,并且在现实里,西尔维娅·普拉斯与梦露死于同一年),以至于放弃深入对梦露自我内在生活的倾听,放弃认知“未知之物的雷鸣”,最终放弃承认她独一无二的智慧。梦露的探索已经接近于无人之境,通过阅读她留下来的文字,我们可以捕捉到她在公共生活与私人伪装,杜撰完美与人们自身苦闷之间建立的联系,并最终使矛盾来到了令人尴尬的临界点:“我从小就与众不同,因为除了我之外,其他孩子都被期盼可以快乐成长。”她随后又补充,“可是那些祝成功,祝快乐,全都是油嘴滑舌的套话。”

她是个伟大的喜剧女演员。西比尔·桑代克(Sybil Thorndike)对她在《游龙戏凤》中令其他人抓狂的迟到习惯表示了宽容。“毕竟我们离不开她,因为她是唯一一个知道该如何在摄像机前表演的人。”甚至是一度被她激怒的大导演比利·怀尔德(Billy Wilder)也不得不对她的行为让步。“她在喜剧表演上实在是个天才,仿佛天生就对喜剧台词具有敏锐的掌控力……没有人像她这样可以与角色如此契合,相较之下,大家都是在勉力为之。”她自己并不明白这一点,她并没有意识到观众之所以因为她的表演发笑是因为她的天赋,而非由于她——梦露,这个人本身有多滑稽。事实上,她独一无二的天赋,正是无论扮演怎样的角色,她都会使角色本身成为人们发笑的理由。但这并不是她有意为之的。“我要离开,我只是不得不这样,”在谈论《绅士爱美人》和《愿嫁金龟婿》的巨大成功时她这样说道。“因为这样的片子让我感到危险,好像片子讲的都是我自己做的事——那就是我——那就是所有女人的样子。”女人可以更好,就像当劳伦斯·奥利弗因为她迟到而辱骂她“只会卖弄性感”时,她回应道,“如果你不尊重你的演员,他们就不会好好工作。尊重是他们为你卖命的理由。”按照米勒的说辞,奥利弗只是在嫉妒梦露,并且因此花费了大把时间,就像是个与她争风吃醋的女人(桑代克也曾把奥利弗描述成“脾气臭的小婊子”)。在影片杀青的时候,梦露再也无法忍受他的非难,以至于发了飚:“照实说,我恐怕这部大作不会像我们大家之前都同意的版本那样好。”她在一份写给包括他在内所有同事的便笺中这样写道:“尤其是最初三分之一的情节是如此的拖沓,而喜剧元素之间的联系又是如此的扁平。这都是扁平的表演取代了真正内心的演绎所导致的后果,以至于片子看上去就像现在的纽约一样死气沉沉。”(显然是作为导演的奥利弗刻意减少了影片——尤其是梦露——的喜剧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