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5/9页)

“我也问过我自己,没有我的帮助,他们能否找出这些名字。”

“他们把镇上所有的犹太人都解雇了。你还不知道吗?佩诺阿先生已经不再是邮政所长了,布莱雅思法官也被替换了下去。我从巴黎那边听到消息,塞维涅学院的女校长以及巴黎歌剧院的所有犹太演唱家全都被迫辞职了。也许他们需要你的帮助,也许不需要。毫无疑问,他们没有你的帮助也能找到那些名字。”修女的声音既温柔又坚定,“但这些都不重要。”

“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随着战争的继续,我们都不得不看得更深刻一些。问题不在他们身上,而在我们身上。”

薇安妮感到泪水刺痛了自己的双眼。“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安托万总是会打点一切。我哪能对付得了国防军和盖世太保呀。”

“别去想他们是谁。想想你是谁,你能忍受什么样的牺牲,以及什么事情能够击垮你。”

“任何事情都能击垮我。我需要更像伊莎贝尔一些,她从来都很笃定。对她来说,战争非黑即白,似乎没有什么会使她害怕。”

“伊莎贝尔眼下也会遇到信仰的危机,我们都一样。一战的时候,我也曾陷入过这样的境地。我知道困难才刚刚开始,你必须保持坚强。”

“坚信上帝。”

“是的,这是当然,但不仅仅要坚信上帝,我恐怕祈祷和信仰是不够的。正义之路往往充满荆棘,准备好,薇安妮。这只不过是你面临的第一次考验。吃一堑,长一智。”院长俯身过来,再次拥抱了薇安妮。薇安妮也紧紧地抱住了她,紧贴着羊毛修女制服的脸感到一阵刺痒。

松开手,她感觉好了一些。

女修道院院长站起身来,拉住薇安妮的手,把她也拽了起来,“也许你这个礼拜可以找时间来看看孩子们,给他们上一堂课?他们喜欢你教的绘画课。可想而知,最近有不少人都在抱怨肚子饿。感谢上帝让修女们拥有一座不错的花园,羊奶和奶酪更是天赐之物。不过……”

“好的。”薇安妮回答。所有人都知道肚皮空空是什么感觉,尤其是孩子们。

“你并不孤独,你也不是那个需要负责的人。”修女温柔地说,“有需要就开口求助,有能力就伸出援手。我想这就是我们事奉上帝的方法——也是我们照顾彼此和自己的方法——在如此黑暗的年代里。”

你不是那个需要负责的人。

回家的路上,薇安妮一直都在思忖修女的这句话。

她总是能从自己的信仰中获得极大的安慰。无论是母亲刚开始咳嗽时,还是后来咳得厉害到会在手绢上留下一摊血迹的时候,薇安妮都会用祈祷来索取自己所需要的一切。帮助,指引,一种欺骗找上门来的死神的方法。十四岁时,她曾承诺上帝,自己愿为他做任何事情——所有事情——只要他能够饶妈妈一命。当祷告没有任何作用时,她又祈祷上帝赐予她处理后事的力量——她的孤独、爸爸忧郁而又愤怒的沉默与醉酒后的狂暴,还有伊莎贝尔的哀号与黏人。

一次又一次,她找到上帝,祈求帮助、承诺自己的忠诚。她想要相信她既不是孤独的,也不需要负责,更确切地说,她的生活正根据上帝的计划铺展开来,即便她自己看不到。

不过,此时此刻,她却感觉心中的希望就像锡铁一样又轻又软。

她的确是孤独的。除了纳粹,没有人能手握大权。

她犯了一个可怕而又严重的错误。无论她多么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机会,她都已经无力挽回;尽管事情有时候会覆水难收,但一个好女人会承担起责任——过失——勇于道歉。无论她是或不是什么样的人,无论她有着什么样的缺点,她都想要成为一个好女人。

因此,她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尽管如此,当她走到瑞秋家的小屋门口时,却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动弹不得。她的双脚沉重万分,心里更是仿佛压着一块磐石。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敲了敲门。随着屋里传来一阵慢腾腾的脚步声,门开了。瑞秋一只手抱着熟睡的儿子,另一只手上则挂着一块粗棉布。“薇安妮。”她笑着说道,“进来吧。”

薇安妮差一点就怯懦了——哦,瑞秋,我只不过是顺道过来和你打声招呼。然而,她却深吸了一口气,跟着自己的朋友进了屋。在燃烧的壁炉旁,她像往常一样坐在那张舒服的软垫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