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5/6页)
不久,延回过头对我说:“这几轮比赛有点冗长乏味。等宫城山出来,我们就能见识到一些真功夫了。”
在我看来,这是我讨好他的一个机会。“不过,我看到的这几场较量已经够让人印象深刻的了!”我说,“而且延社长好心讲给我听的故事都是那么有趣,我无法想象后面还有更好的。”
“别傻了。”延说,“这些相扑力士中没有一个人有资格与宫城山同场竞技。”
越过延的肩头,我可以看见初桃坐在远处的包厢里。她在和淡路海聊天,似乎没有在看我。
“我知道这么问很愚蠢,”我说,“但像宫城山这样矮小的人怎么可能是最伟大的相扑力士呢?”要是你能看到我的脸,你准会以为这是我最感兴趣的话题。我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要假装对这么一桩琐事百思不得其解,但每一个看见我们的人都会认为我们是在探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令我高兴的是,就在这个当口,我瞥见初桃正把头转向我。
“宫城山难免看起来比较矮小,因为其他人都远比他胖。”延说,“但说到自己的体形,他倒是有些虚荣。几年前有家报纸将他的实际身高和体重精确地刊登了出来,这让他非常生气,他叫一个朋友用木板狠狠地砸他的头顶,又狼吞虎咽地大吃土豆、猛喝水,然后跑去那家报社向他们证明数据是错误的。”
为了做戏给初桃看,延说任何事情大概都会让我发笑。不过事实上,想象宫城山闭着眼睛蹲在那里等待木板砸下来,的确是十分好玩。我在脑子里想着那一幕情景,便肆意地大笑起来,很快延也开始同我一起放声大笑。在初桃眼里,我们一定是像两个最好的朋友,因为我看见她开心地拍着手。
不久,我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就是假装把延当作会长。每次他说话的时候,我都尽量忽略他粗糙的外表,试着想象会长的优雅。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可以望着延的嘴唇,而不去想它上面的色差和疤痕,把它当成会长的嘴唇,想象他声调的细微变化都代表了会长对我的各种感觉。有一度,我甚至使自己相信我并不是在展览馆里,而是在一间安静的屋子里,正跪在会长的身边。自记事以来,我还从未感到如此幸福。我觉得自己滞留在一种忘却时空的平静状态中,就像一只被抛起的皮球,在下落之前似乎会有一瞬悬在空中不动。当我环顾会场四周时,我只看见巨型木料的美丽,只闻到甜米糕的芳香。我以为这种状态或许永远也不会结束,但后来我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便听见延回应道:
“你在说什么啊?只有傻瓜才会思考这样无知的事情!”
还来不及克制自己,我的笑容就消失了,就像控制微笑的那根弦被一下子切断了似的。延直直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当然,初桃坐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但我确信她正望着我们。然后,我突然想到假如一名艺伎学徒在一个男人面前眼泪汪汪,岂不是会让大部分人以为她正疯狂地爱恋着那个男人吗?我本可以用道歉来回应延严厉的评论;但我却试着想象是会长很生硬地对我讲话,于是我的嘴唇旋即颤抖起来。我低下头,非常孩子气地啜泣起来。
令我惊讶的是,延竟然说:“我伤到了你,是吗?”
夸张地吸吸鼻子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难。延又看了我很久,然后说:“你是一个迷人的姑娘。”我敢肯定他还想说些什么,但这时宫城山入场了,人群中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有好一会儿,宫城山和另一位名叫左保的相扑力士只是在台上装模作样地兜圈子,不时抓一把盐撒在台面上,或者按相扑力士的习惯重重地跺脚。每当他们面对面猫下腰,就会使我联想到两块快要翻倒的大圆石。宫城山的身体看上去总是比左保更加前倾一点。左保不仅比宫城山高,还比他重许多。我以为当他们互相猛烈地推搡时,可怜的宫城山肯定会被推出去,因为我无法想象有人能把左保推出绳圈。他俩摆了八九次开战的姿势,但谁也没有发动进攻,这时延对我耳语道:
“押出17!他要使出押出了。瞧瞧他的眼神就知道了。”
我按照延的提示,去观察宫城山的眼神,可我只注意到宫城山从来不看左保。我猜左保不喜欢这样被人忽视,因为他像一头野兽似的怒视着对手。他的下颏是那么巨大,脑袋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小山。怒气使他的脸涨得通红。但宫城山继续摆出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