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5/6页)

“豆叶小姐,”我说,“我肯定您还记得那件被毁掉的和服……”

“你打算告诉我,你就是那个把墨水泼到它上面的女孩子吧。”

“嗯……是的,小姐。尽管我敢肯定您十分清楚初桃是幕后主使,我还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亲自向您道歉。”

豆叶凝视了我好一会儿,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直到她说:

“如果你是这样希望的,那你可以道歉。”

我退到离桌子远一点的地方,深深地一鞠躬,头都快要碰到地垫了;但不等我开口说话,豆叶就打断了我。

“要是你是一个头一回来京都的农民,那刚才的鞠躬还算过关。”她说,“不过,既然你想要显得有教养,你就一定要这样做。看着我,首先要退得离桌子更远一点。好,退到那里就可以跪下了。现在伸直你的手臂,把手指尖放在你前面的垫子上;只是你的指尖,不是整只手。并且你一定不能叉开手指,我还可以看见你手指间的缝隙。很好,把它们放在垫子上……两只手一起……那儿!现在看好多了。鞠躬时尽可能压低身子,但你的脖子要保持笔直的状态,头不能垂下来。看在老天的分上,不要把任何重量压在你的两只手上,否则你会看起来像个男人!这样很好。现在你或许可以再试一遍。”

于是我朝她又鞠了一躬,并再一次为自己参与破坏她美丽的和服而道歉。

“那是一件美丽的和服,不是吗?”她说,“行了,现在我们就把它忘了吧。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再接受艺伎培训了?你学校里的老师告诉我说,你停课前一直学得很好。你将来应该会在祇园大获成功的。新田夫人为什么要终止你的培训?”

我跟她说了我的债务,包括那件和服以及初桃诬陷我偷的别针。我都说完后,她还是冷冷地看着我。最后,她说:

“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考虑到你的债务,我想新田夫人只会更加期盼你成为一名成功的艺伎。你做女仆肯定是永远也还不清债务的。”

听了这话,我一定是在羞愧中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豆叶似乎能在一瞬间读出我的心思。

“你试过逃跑,是这样的吧?”

“是的,小姐。”我说,“我有一个姐姐。别人把我们分开,但我们又想办法找到了对方。我们约好在一个夜晚碰头,然后一起逃跑……可是到了那天,我却从屋顶上摔下来,弄断了手臂。”

“屋顶!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你爬上屋顶是为了看京都最后一眼吗?”

我向她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之后我说:“我知道我很愚蠢。现在妈妈不会在我的培训上投资一文钱,因为她怕我会再逃跑。”“原因还不止于此。一个逃跑的女孩子会让她艺馆的女主人很难堪。祇园里的人们就是这种思维方式。‘我的老天啊,她甚至没办法管住她的女仆!’大家都会这么说。那你现在准备拿自己怎么办呢,千代?在我看来,你不像是一个愿意一辈子做女仆的女孩子。”

“噢,小姐……我愿竭尽所能来弥补过失。”我说,“现在离我犯错已经过去两年多了。我一直在耐心地等待,希望能获得机会。”

“耐心等待并不适合你。我能看出来你命中有很多水。水从来都不会等待。它会随情况改变形状和流向,总是能找着别人想不到的秘密路径——比如屋顶或盒子底部的小洞。毫无疑问,水在五行中最善变的。水能冲走土,能扑灭火,能腐蚀并冲走金。木与水天生互补,可就连木也不能离开水存活。然而,你还没有在生活中利用这些力量,对吧?”

“嗯,实际上,小姐,正是水流让我产生了从屋顶上逃跑的念头。”

“我确信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千代,但我认为那不是你最聪明的时刻。命中多水的我们无法选择自己将要去的地方。我们所能做的仅仅是听天由命,随波逐流。”

“我想我就像一条遭遇大坝阻拦的河,而那道大坝就是初桃。”

“是的,这大概是真的。”她平静地看着我说,“不过河水有时能冲走大坝。”

从我到达她公寓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纳闷豆叶为什么要召我来。我已经确定这与那件和服无关;但直到此时,我才终于恍然大悟。豆叶一定是决心要利用我来报复初桃。很明显,她俩是竞争对手;否则两年前初桃为什么要毁掉豆叶的和服呢?毫无疑问,豆叶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现在,她似乎等到了。她将利用我起到杂草的作用,把花园里的其他植物都憋死。她不仅仅是寻求报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是想彻底铲除初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