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 你真是个天使(第5/17页)
“她就在我面前呢,身高大约一米五,戴着牙套,一头卷发。我估计她有十一二岁——”
“不,塔莎,我不需要你给我描述小女孩是什么样的。你可能不相信,但我以前也是个小女孩,我知道女孩子什么样,我并不想和你争论你面前的是不是个女孩!重点是,你面前的人不是亚伦的女儿,因为我和我丈夫只生了儿子。”艾伯丝说。
“儿子!儿子!”埃尔梅德说。
“你能不能行行好,把嘴闭上?”艾伯丝说。
“我没说话啊。”塔莎说。
“不是说你,是别人。给乔治打电话,就说办公室有个疯丫头,他会告诉你怎么处理的。我今天没空跟疯子浪费时间。”
“好吧,”塔莎说,“这我都可以做。可是还有一件事——”
“到底什么事?”
“她说她姓格罗斯曼。”
艾伯丝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格罗斯。”她说。
“不,格罗斯曼。”塔莎说。
“你说第一遍的时候我就听见了。”她多希望余生再也不必听见这个名字。
“下个星期就要选举了。”塔莎继续说。
“对,塔莎,我知道。”艾伯丝说。
“我知道你知道,”塔莎说,“我的意思是,办公室里这么多人,而且过一会儿还有很多人要来办公室,竞选团队、媒体什么的。事情没解决之前,最好先把她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乔治和议员先生都在华盛顿,他们俩的电话都打不通。我也不敢发短信,怕被别人看见。我不想惹出麻烦来。”
假如真的惹出了麻烦呢?假如艾伯丝不来呢?假如艾伯丝挂上电话到美发店去,按照原计划度过这一天呢?假如艾伯丝不再插手,不给亚伦收拾烂摊子,又会怎样呢?每到亚伦捅了娄子的时候,人们总觉得应该给艾伯丝打电话,这种想法本就让人生气。有些人难道不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自己的妻子,不让她受到残酷的现实波及吗?为什么没人把艾伯丝当成那样的妻子——那种不必直面自己丈夫缺陷的妻子呢?
多年以前,曾有过一次,艾伯丝没有插手,瞧瞧那件事落得什么下场。
“好吧,”艾伯丝说,“我来接她。”
“我现在该拿她怎么办呢?”
“把她塞进扫帚橱里!我不管。”
“扫帚!扫帚!”埃尔梅德说。
“闭嘴。”艾伯丝压低声音说。
“你是让我把扫帚橱的橱门关上?”塔莎问。
“我没和你说话。”艾伯丝说。
“那你在和谁说话?”塔莎说,“对不起,这不关我的事。”
的确如此,这不关她的事。“我和埃尔……”艾伯丝说,“朋友在一起。”
“朋友?朋友?”埃尔梅德说。
“对,我把你当朋友。”艾伯丝说。
鹦鹉依偎在艾伯丝的颈窝里,咕咕叫起来。
“我其实不确定这里有没有扫帚橱,莱文太太。”塔莎说。
“塔莎,你是认真的吗?如今这个世道,太抠字眼要吃大亏的。我不是非要你找个扫帚橱不可,随便把她放在一个不碍事的地方等着我就行。地下室、房顶、没人坐的办公位,你想放在哪儿就他妈放在哪儿!”艾伯丝挂断了电话。这姑娘真是没救了。
“没救了。”埃尔梅德说。
开车去办公室之前,艾伯丝在手机里找到了瑞秋·格罗斯曼的电话。瑞秋·格罗斯曼,也叫“有史以来最差劲的邻居”。没错,这个小女孩——鬼知道她究竟是谁——绝对应该由瑞秋·格罗斯曼处理,而不是艾伯丝。
艾伯丝拨打了号码,但那个号码已经无人使用。她发动了汽车。
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接连不断。有些铃声由热情洋溢的声音应答,有些铃声好几个星期都没有应答,以后也不会有人应答。一个穿连衣裙的女生写了一条推特,另一个女生穿着那条裙子的低价翻版写下一张便条——“回复:在任政治候选人开通聊天账号的利与弊”——并得出结论,即:在竞选的这个阶段加入其中,对议员先生来说为时已晚。每个人对自己在邮件和短信中写下的字句都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谁也不能确定有没有人在监视通信或入侵电脑系统,你的本意或许是想开个玩笑,然而一旦脱离了上下文,搞错了用词的细微差别,还有,别提了,语气的变化,任何内容就都不好笑了。尽管如此,手机短信还是比电子邮件要好些,邮件比通话要好些,通话比直接见面要好些,直接见面则是人们不遗余力想要规避的状况。不过,倘若你非和人见面不可,喝一杯比吃午饭好,午饭比晚饭好。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手机恨之入骨,却又无法想象摆脱手机后工作该如何运转。一个穿牛仔裤的女生向穿连衣裙的两个女生白了一眼,对穿牛仔裤的男生说,穿裙子的女生根本没做什么要紧的事(可每个人都知道,穿连衣裙的两个女生才是真正管事的人)。一个穿短裙的女生和一个穿运动服的男生正在讨论今年高层选举的局势对低层选举是否有利。不知是谁把一个印着“莱文 2006”字样的软橄榄球随手一扔,有人大声喊:“大家安静,C-SPAN正在播放投票过程!”另一个人大喊:“没人在乎!”又一个人大喊:“我在乎!”两个穿夹克的男生在帮大家点外卖,一个穿连衣裙的女生说她绝对不会替大家买咖啡的,所以连问都别想问她。一个系领带的男生在修改简历(不过每个人都经常修改简历),一个穿连衣裙的女孩说:“有没有人能给议员先生解释一下,如果推文开头是‘@’的话,要在前面加个句点?”接着她低声嘟囔了句“跟老古董一起工作”。另一个穿连衣裙的女孩给CNN的熟人发了一封邮件:“纯粹好奇问一句,怎么才能成为代理人?”一个系领带的男生跟另一个系领带的男生打情骂俏,一个穿卡其色衣服的男生偷偷拿走了办公用品,并且自我安慰这是在为自己未来的竞选作储备。一个穿连衣裙的女孩向电话另一头的母亲哭诉,然后低声哀叹:“我必须坚持到底,不然就前功尽弃了!”每个人都很重要,每个人都没有得到应得的重视,每个人都没有得到足够的薪水,而且,像所有竞选办公室一样,每个人都非常、非常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