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章(第8/9页)

“不,”她说,“不。”她站起来,走近窗户。人们用锯齿状的黑色铁罩盖住了路灯的球形灯罩,像威尼斯的半截面具。它的黄色灯光像人的目光。她转过身,打开灯。她的形象顿时出现在镜子里。她对着它:“不,”她重复着,“这个女人不是我。”

这是一个冗长的故事。她注视着自己的形象。长期以来,人们试图破坏她的形象,它像命令那样刻板,像冰块那样朴实无华、纯洁无瑕。在空洞的道德中,她是忠诚的、被蔑视的、执拗的。而她曾说:“不。”但是她说得很轻。她偷偷地亲吻了热尔贝。“不是我吗?”她往往被诱惑,但迟疑不决。现在她掉入了陷阱,她受到这颗在暗处等待时机吞没她的贪婪良心所支配。嫉妒、背叛、罪恶的女人。人们不能用隐私的话语和悄悄的行为来为己辩解。格扎维埃尔存在着,背叛行为存在着。我罪恶的形象活生生地存在着。

它将不再存在。

猛然弗朗索瓦丝的心完全平静了。时间刚停止流逝。弗朗索瓦丝形单影只地待在冰冷的天空中。这是一种如此庄严、如此永恒的宁静,以至酷似死亡。

不是她就是我。那将是我。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浴室里的水在流。格扎维埃尔回到房间。弗朗索瓦丝走向厨房,关掉了煤气阀门。她敲了敲门。也许还有一种逃避的方法……

“为什么您还回来?”格扎维埃尔问。

她在床上,胳臂肘撑着枕头。唯有床头灯开着,在床头柜上,一小管颠茄药片旁准备着一杯水。

“我希望我们再谈谈。”弗朗索瓦丝说。她走了一步,背靠在上面放着煤气灶的柜子上。

“您现在打算干什么?”她问。

“这与您有关吗?”格扎维埃尔说。

“我对您犯有罪。”弗朗索瓦丝说,“我不要您原谅我。但听着,不要使我的错误无法挽回。”她的嗓子因激动而颤抖。如果她能说服格扎维埃尔……“长期以来,我除了您的幸福没有其他牵挂,可您从不想到我的幸福。您很清楚,我不是没有理由的。看在我们过去的分上,您再努力一下。给我一个机会,使我不感到自己罪恶深重。”

格扎维埃尔茫然地看着她。

“继续在巴黎生活。”弗朗索瓦丝接着说,“重新开始您在剧院的工作。您到您愿意去的地方安顿,您将永远看不见我……”

“我还接受您的钱?”格扎维埃尔说,“我宁肯立即去死。”

她的声音和表情不留下任何希望。

“请宽宏大量些,请接受。”弗朗索瓦丝说,“请解脱我毁掉您前程的悔恨。”

“我宁愿去死。”格扎维埃尔激动地说。

“至少,再见见热尔贝。”弗朗索瓦丝说,“别不对他说清就斥责他。”

“要您来给我忠告?”格扎维埃尔说。

弗朗索瓦丝把手放在煤气灶上,打开了开关。

“这不是建议,这是恳求。”她说。

“恳求!”格扎维埃尔笑了起来,“您别白费时间了。我不是好心肠的人。”

“好吧。”弗朗索瓦丝说,“永别了。”

她向门口走了一步,默默地凝视了一下这张孩子气的苍白脸庞,她将再也看不见它活着的样子。

“永别了。”她重复了一句。

“别再回来了。”格扎维埃尔用狂怒的声音喊道。

弗朗索瓦丝听到她跳下床,推上了她身后的插销。从门底下露出的一道灯光熄灭了。

“现在怎么办?”弗朗索瓦丝问自己。

她站在那里,窥伺着格扎维埃尔的门。孤单一人,无依无靠,只有依靠自己。她等了很长时间,然后她走进厨房,把手放在煤气开关的手柄上。她的手在抽搐,这似乎不可能。面对孤独的她,超越空间和时间,存在着这个敌对的实物,长期以来,它的阴影不分青红皂白地重压在她身上。这个实物在那里,只为自己而存在,整个反射出来的是它自己,把一切它排斥的东西都贬为虚无,把整个世界成功地关在自己的孤独中,它无止境、无穷尽地孤芳自赏。它的一切都来自于它自己,它拒绝任何控制,它决然排他。但是只要把手柄放下就可以消灭它。消灭一个意识。“我怎么能够?”弗朗索瓦丝想。但是一个不属于她的意识怎么能存在?那么,就该是它不存在。她又说了一遍:“不是她便是我。”她扳下了手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