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六章(第11/12页)

“他像猫一样优雅,他装出那样漫不经心、那样玩世不恭的样子。”

弗朗索瓦丝从来没有细细端详过这个黑人,与格扎维埃尔相比,她感到自己太冷漠了。如果格扎维埃尔去了跳蚤市场回来,她一定会带回无数纪念品,而自己却仅仅看到了肮脏的服饰和满是窟窿的木板房。

格扎维埃尔在弗朗索瓦丝的杯子里又斟满了茶。

“您今天早上工作得好吗?”她神色温柔地问道。弗朗索瓦丝笑了笑:这是格扎维埃尔向她主动接近的决定性举动,因为通常她憎恨弗朗索瓦丝利用最宝贵的时间来从事的工作。

“还不错,”她说,“但是我不得不在十二点动身去我母亲家吃午饭。”

“我能不能在哪天阅读您的书?”格扎维埃尔说,并娇媚地噘起嘴。

“当然可以。”弗朗索瓦丝说,“什么时候您想读,我就把前面的章节给您看。”

“书里描述的是什么?”格扎维埃尔问。

她在一个坐垫上坐下,两腿蜷缩在身体下面,轻轻地吹着滚烫的茶。弗朗索瓦丝看着她,心中略有内疚感。格扎维埃尔对她表示的关切使她感动,她本来应该更经常地试着与她做认真的交谈。

“是关于我的青年时代,”弗朗索瓦丝说,“我想在我的书里解释清楚为什么当人们在年轻时往往很不顺心。”

“您认为人们很不顺心?”格扎维埃尔问。

“您不这样。”弗朗索瓦丝说,“您生来心灵很美。”

她思索了一下。

“您看,当人还是孩子的时候,对于不被人放在眼里很容易屈从,但是到了十七岁,情况就变了。人们开始想真正地生活,由于在内心世界,人的感觉始终还是老样子,因而就愚蠢地渴求外界的保证。”

“什么意思?”格扎维埃尔问。

“人们寻求他人的认同,人们撰写自己的思想,人们把自己与公认的典范相比较。喏,您看看伊丽莎白,”弗朗索瓦丝说,“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始终停留于这个阶段。她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少女。”

格扎维埃尔笑了起来。

“您显然不像伊丽莎白。”她说。

“部分地说是如此。”弗朗索瓦丝说,“伊丽莎白使我们不舒服,是因为她对我们,对皮埃尔和我言听计从,是因为她不断地设计、制造自己。但是如果您稍有同情心,试着去理解她的话,从这一切中可以发现,为了赋予她的生活和自身以可靠的价值,她做的努力是愚笨的。甚至她对诸如婚姻、法律证明这些社会习俗的看重,仍然是出于这种忧虑而采取的一种表现形式。”

格扎维埃尔的脸色稍微有些阴沉。

“伊丽莎白是个爱虚荣的可怜虫,”她说,“这就是全部!”

“不,这恰恰不是全部,”弗朗索瓦丝说,“还应该理解这是从哪儿来的。”

格扎维埃尔耸了耸肩。

“试图理解不值得去理解的人有什么用。”

弗朗索瓦丝抑制住自己的急躁情绪。格扎维埃尔在每当人们宽容地或者甚至纯粹是公正地谈论另一个人,而不是她时,总觉得受到了伤害。

“从某种意义上讲,任何人都值得去理解。”她说,格扎维埃尔正赌着气侧耳细听。“当伊丽莎白看到自己的内心世界时,她惶恐不安,因为她所找到的仅仅是一片空虚。她不理解这是所有人的共同命运。相反地,她对其他人是从外部,通过内容充实的语言、行为和表情去观察的。这就产生一种幻觉。”

“真奇怪。”格扎维埃尔说,“您一般不为她找那么多辩解理由的。”

“但问题并不在于辩护,也不在于谴责。”弗朗索瓦丝说。

“我已经注意到了,”格扎维埃尔说,“拉布鲁斯先生和您,你们总是把人弄得很神秘,而实际上他们比这简单得多。”

弗朗索瓦丝笑了笑,因为这正是她有一天对皮埃尔的指责,说他随意地把格扎维埃尔复杂化了。

“如果从表面看他们,他们是很简单的。”她说。

“也许。”格扎维埃尔决定结束讨论,于是带着很礼貌但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她放下茶杯,以动人的神态向弗朗索瓦丝微笑了一下。

“您不知道女仆对我说的事吧?”她问,“就是在九号房间有一个人,既是男人,也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