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十一 章(第3/4页)

“你怎么会跑到那里面去的?”

大卫经常嘲笑我,因为我不肯让他拍死任何飞虫,而是让他捉住飞虫之后,再去外面放飞。他每次这么做的时候总会小声嘀咕。只是在母亲去世之后,我无法忍心看到任何一个生物受苦……包括昆虫。那个臭虫在灯罩里越来越激烈,我掀开被子。“别急,别急,我来放你出来。”

床边有一张椅子,我试着提起它,可是椅子太重,我太虚弱。最后,我只有把它拖到屋子中心,然后谨慎地踩在椅垫上,双手举过头顶,用手旋开灯罩上的小螺丝,然后取下灯罩。一得到自由,这只忘恩负义的臭虫又一下次撞在我脸上。

我想用手甩掉它,突然,脚下的垫子滑了一下,我用双手撑住,防止正脸朝地,可还是伤到了我的肩膀和脚踝。我疼得呻吟了一声。

佩格婆婆在楼下喊着:“詹妮!你还好吗?”

我过了一分钟才能开口回答她,她又喊了一声,这一次显然慌张极了。“詹妮,快回答我!”

“我没事,”我回应她,要是我再不回答她,估计她就要拖着氧气瓶,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起来了。”我努力撑起身,腰部一阵强烈的酸痛。

最近,我总是浑身酸痛,不过这比平时更痛。慢慢地,我抬起膝盖,然后站了起来。站起来的瞬间,我脚趾和脚踝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疼痛,又让我重新摔倒在地。没有第一次摔得那么重,但是当我再试图撑起身子的时候,整个房间天旋地转,头脑一热……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道我晕过去了多久,当我睁开双眼,看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朝着我眨眼。费力地呼吸,带着枫糖浆的味道,送到我的面前。有点云里雾里,我把头往后仰,眯起眼睛,看到佩格婆婆和她的氧气罐正躺在我身边,一头鬈发散着,像是破旧的床垫里的线圈。“詹妮?”

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为什么你会躺在地板上?”

“你摔倒了,”她说,“我听声音,你摔倒了,两次。”

我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躺着,一只腿弯曲在身前,似乎准备踢足球,我伸直了腿,还是很痛。我的右脚是左脚的两倍大,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如果我摔倒了,为什么你会在地上?”

“痛苦的人需要陪伴才行。”她的呼吸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你听上去糟糕极了。”

她咳嗽了一声,“谢谢。”

我指了指她的氧气罐,“你拖着它一路跑上来?”

“人为了爱所做的一切。”她说。

我试着坐起来,可是头痛欲裂,于是又躺了下来。

“我也放弃了,”佩格婆婆皱着眉头说,“看来我们俩要在这躺上一会儿了。”

“你上一次上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问。

“大概五年前,我就放弃爬楼梯了,”她转动着头,打量着房间。“我喜欢你房间的装饰。”

我跟着她的视线,的确,我的房间很温馨。我歪过头,看了眼蓝色条纹帷幔。“我在阁楼里找到这个窗帘。”

她看了一会儿,“这窗帘放在这里,比原先在书房里更合适。”

我们躺着,互相望着,最后,我开口了,“要是我再试图爬起来,估计又会晕过去了。”

她浓密的眉毛比平常看上去更杂乱,“估计得要个铲车才能把我扶起来。”

“我们得喊人来帮忙。”我说。

她撇了撇嘴,若有所思地说:“我不想麻烦人。”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好你幽默感还在。”她说。

“是挺好笑的。”

她咧着嘴笑,嘴巴瘪了进去,她一定是在午睡的时候把假牙拿掉了。“我猜也是,你会觉得好笑。”

“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幽默感一直很特别。”她说。

“是啊,不知道是遗传谁的。”如果要问我从佩格婆婆那里遗传了什么,一定是她的幽默感,她知道的。

我弯起手臂,用手掌撑着脑袋,仍然抽痛着,但是比之前好些了。如果我再这样躺一会儿,疼痛感应该能消退。“嘿,你之前为什么哭?”

她看着天花板。

我后悔不该问这个问题,“没关系,你不用告诉我。”

“不,”她说,“没关系,我只是当时猛然真切地意识到你快死了。”她用手指摸着氧气罐上的一块绿漆,“而且,我也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