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0月15日(第5/6页)

噢,她说,我这么想“彼得·奎克”就不对了!她的目光越过我,朝杰尔夫太太上了锁的铁门望去。“他们的世界自有一套惩罚办法,”她说,“彼得现在待的地方与这里一样暗无天日。他和我一样,也在等待,等待服刑期满,重获自由。”

这些是她的原话。写下来感觉奇怪,听她说时却没有违和感。她站在那儿,沉重但认真地娓娓道来,对我的提问一一答来,逻辑清楚、条理清晰。然而,即使这样,听她熟络地谈“彼得”或“彼得·奎克”,我还是抑制不住笑容。我们先前站得很近,现在我往旁边挪了一步。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您觉得我傻,或在装模作样。您和他们一样,觉得我不过是个精明的小演员罢了……”“不,”我立刻说,“不,我没这么想。”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哪怕是和她说话的那会儿,我都不曾有这样的想法——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想过。我摇摇头说,只是因为我习惯思考的都是些平常的东西,与她说的很不一样,我“对一些令人惊叹的事物的认识非常有限”。

她难以察觉地笑了。她说,她知道太多令人惊叹的事物,“他们把我送到这里,作为对我的奖励……”

她说话时做了个微小的手势,似乎在形容这坚硬苍白的监狱和她在其中受的苦。

“这里的日子确实很不好过。”过了会儿,我说。

她点点头,“您觉得通灵术是我想象出来的。不过,现在您到了这儿,您可曾想过,连米尔班克都是真实的,还有什么可能不是真实的吗?”

我看了看空无一物的白墙、折叠的吊床、停着一只苍蝇的便盆。我说,我不知道。监狱是实实在在的,但这并不能令通灵术变得更加真实。对于监狱,我至少可以看,可以听,可以闻。她说的幽灵,即便是真实的,对我也意味不了什么。我无法与他们交谈,也不知道如何与他们交谈。

她说,只要我想,我就可以谈论他们。谈论他们,可以“给予他们力量”。她还建议我去倾听他们。“普赖尔小姐,您可能会听到他们谈论您。”

我笑了。谈论我?噢,我说,要是玛格丽特·普赖尔都成了天堂的谈资,那天堂这日子该有多无聊!

她点点头,侧着脑袋。我之前就已经注意到,她的心情、声调或姿势的改变总是非常细微,她不会像演员在满是黑压压的人群的剧院里那样动作夸张,她的变化像一首静谧的曲子,微妙地改变着旋律。

我还在接着之前的话继续时,她出现了这种变化。她变得充满耐心,展露睿智的神情。她柔声而平静地说:“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您很清楚您和有的幽灵关系亲密。您知道的,有那么个幽灵——他现在就和我们在一起,他距离您比我距离您还要近。普赖尔小姐,对他而言,您比谁都亲。”

我双目圆睁,喘不过气。这和听她谈论幽灵的礼物和花朵完全不同。她像是往我脸上泼了水,或是拧了我一下。我傻乎乎地想起了博伊德,她说在阁楼的楼梯上听到过爸爸的脚步声。我问:“你怎么知道他的?”她没说话。我说,“你看了我的黑外套,猜的……”

“您很聪明。”她说,但她就与聪明无关。她必须做自己,就像她必须呼吸、做梦、吞食一样。哪怕在那儿,哪怕在米尔班克,她也必须做自己!“不过您知道吗,”她说,“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变成了一块海绵,或是……那种不想被发现,根据环境改变肤色的生物,叫什么来着?”我没作声。她继续说,“我曾认为,我就是那样一个生物。有时,会有人带着病体上门,同他们坐在一起,我也会变得不舒服。一个孕妇曾来找过我,我在自己的体内感觉到了她的孩子。还有一次,一位男士来,说想和儿子的幽灵说说话。当那可怜的男孩来时,我觉得呼吸被抽走了,头颅被压迫得好像要炸了似的!后来才知道这个男孩死于大楼倒塌。您瞧,我会感受到他最后的知觉。”

她把手放在胸前,走近我。她说:“普赖尔小姐,您来的时候,我感到了您的悲伤。我感到您的悲伤就像黑暗一样,就在这儿。那是怎样的痛苦啊!我开始以为这黑暗已经吞噬了您,您像一只挖去蛋黄的鸡蛋,被完全掏空了。您自己想必也这么想。但是,您的心其实并不是空洞的。您还是满满的,不过是紧锁了心门,像一个盒子上了锁。您这儿藏了什么,非得锁起来不可?”她叩了叩自己的胸口。而后,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触碰了我胸口那个她之前叩击自己胸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