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7(第5/10页)
“我想可能就是牡蛎吧。”我说。
“在我的天堂里,是蛋白杏仁糖。”拉尔夫说。他非常喜欢吃甜食。
“除了这个,”我说,“还得有一根烟,不然就没意思了。”
“没错。我的晚餐桌应该摆在山坡上,俯瞰着城里,而且城里没有烟囱,每家每户都用电取暖。”
“哦,拉尔夫!”我说,“要是能看到每个角落,那该有多无聊啊!我的天堂里面没有电灯,甚至也没有房子。那里有……”我想说那里有矮种马,有吊在钢丝绳上飞来飞去的天使,我想到了在不列颠剧院的那些夜晚,但是我不打算解释这些事。
看到我犹豫了一下,弗洛伦丝说:“那么,看来我们每个人的天堂都不一样了?”
拉尔夫摇了摇头。“嗯,我的天堂里当然有你,”他说,“还有西里尔。”
“还有贝赞特太太,我想。”她又喝了一口汤,然后对我说,“你的天堂里有谁呢,南希?”
她笑了。我刚才也在笑,但是当她问出这个问题,我的微笑开始有点挂不住了。我看了看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在费里西蒂,我的手曾经像百合花一样白皙,而现在指关节发红,指甲缝里都是苏打水的味道。我袖口边沾上了油——我还没学会把女式袖口挽起来,似乎女装的袖子并没有那么长。我抓着一只袖口,咬着嘴唇。实际上,我不知道我的天堂里除了自己还会有谁。说实话,也没有人想要我进他们的天堂……
我又看了看弗洛伦丝。“嗯,你和拉尔夫,”最后我说,“我想你们会在所有人的天堂里,指导他们怎么营生。”
拉尔夫笑了。弗洛伦丝摇了摇头,笑容有些悲哀。过了一会儿,她眨了眨眼,看着我说:“那么,当然,你会在我的天堂里……”
“真的吗,弗洛伦丝?”
“当然了,不然,谁给我炖牡蛎啊?”
我听过更好的恭维,但那是很久以前了。她的话让我脸红,于是我低下了头。但我再次看向她时,发现她正盯着屋子的一个角落。我转过头,看她在看什么,原来是那张全家福,我猜她可能想起她的母亲了。但是相框的一角还有一张更小的照片,上面是一个粗眉毛的女人,看起来很严肃。我一直都不知道她是谁,于是问拉尔夫:“小照片里的女孩是谁?她看起来真该好好梳梳头了。”
他看了看我,没有回答。弗洛伦丝开口说:“她是埃莉诺·马克思。”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埃莉诺·马克思?我见过她吗?是你那个在肉禽店工作的表姐妹?”
她看我的眼神仿佛我不是在问问题,而是在学狗叫。拉尔夫放下了叉子。“埃莉诺·马克思,”他说,“是一位作家、演讲者,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者……”
我脸红了,这比问“合作”是什么意思还糟。拉尔夫看到我脸红了,便善意地说:“别介意。为什么你一定要知道?我敢肯定你可以说出一打你读过的作家,而我和弗洛一个也不认识。”
“也是。”我非常感激他的话。尽管我在戴安娜家里读过些正经书,但那一刻我能想起来的都是不正经的,并且书的作者都是一个人:匿名。
于是我什么也没说,我们默默地吃完了晚饭。然后我又看了看弗洛伦丝,她移开目光,眼神似乎很暗淡。于是我心想,她才不会想要我这样的女孩在她的天堂里,哪怕是给她炖牡蛎。不过我又觉得这个想法很无趣。
但我想错了。无论我在不在她的天堂里,她都不会注意到。她想在天堂见到的不是她妈妈,也不是埃莉诺·马克思,甚至不是卡尔·马克思。她想的完全是另一个人,好几个星期以后我才知道,在那年秋天的一个夜晚。
像我之前说的,我开始陪弗洛伦丝去协会。一天晚上,我陪着她去麦尔安德的一个女裁缝家里。那家人穷极了,女人的房间里几乎没有家具,只有几个垫子、一块破地毯、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和一把椅子。在被当作客厅的小房间里,有一个翻过来的小茶箱,上面放着一点可怜的晚餐:一块硬面包,瓶子里仅剩的几滴油,还有半杯颜色发蓝的牛奶。晚餐桌上都是女人干活的工具,有叠好的衣服、薄包装纸、别针、棉线和针。她说针总是从桌上掉下来,经常被孩子踩到。她的小宝宝最近把别针放进嘴里了,扎到了上颚,差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