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4(第7/13页)
听到这句话,姬蒂也转过身来看我——那一刻她的目光既惊奇又困惑,像是从来没有见过我似的,我不知道那会儿我俩谁的脸更红,我的,还是她的。
然后她挤出了一个微笑。“很好。”她说,然后移开了目光。因此我痛苦地想,这件衣服肯定是比我想象的更不适合我,我已经准备好参加一个糟糕的派对了。
但是派对一点也不糟糕,气氛真诚愉快,现场喧闹拥挤。经理在舞台的尽头搭了一个平台,一直延伸到观众席,这才装下了我们所有人,他还请了个交响乐团来演奏舞曲,在舞台侧边摆了桌子,放上馅饼、果冻以及一桶桶啤酒和一杯杯潘趣酒,还有成排的瓶装葡萄酒。
很多人夸奖我和姬蒂的新裙子,对我尤为赞美有加,笑容可掬,在拥挤的大厅里用嘴型对我说:“你今天真漂亮!”有个女人——魔术师的助手——抓住我的手说:“亲爱的,你今天晚上真是长大了,我都没认出你!”和邓迪太太一个小时前说的一样。她的话让我印象深刻。姬蒂一开始和我站在一起,但是过了午夜,她跑去加入了另一群人,聚在香槟桌边,而我躲在后面,心事重重。我还没有习惯把自己当作一个成年女子,但是现在,我穿着蓝色和乳白色的漂亮裙子,又是绸缎又是蕾丝,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个成年女子了——并且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我已经十八岁了,离开了父母家,或许是永远离开了,开始挣我自己的生活,并且在伦敦自己付房租。我仿佛是在远处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像喝姜汁啤酒一样喝着葡萄酒,和艺人一起聊天玩耍——我以前根本不敢这样;看着我自己从交响乐团的一个伙计手里接过一根烟,点着,心满意足地吞云吐雾。我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我都不记得了。我习惯了在姬蒂换衣服的时候帮她拿着烟,慢慢地自己也开始养成吸烟的习惯。我现在抽烟抽得很频繁,一半手指的指尖也变黄了——四个月前,它们还因为一直浸泡在牡蛎桶里而长期泛红并满是褶皱呢。
有个乐手——我想他是吹短号的——朝我这边迈出了殷勤的一小步。“你是经理的朋友吗,还是?”他说,“我以前没在音乐厅见过你。”
我笑了。“不,你见过我。我是南希,姬蒂·巴特勒的服装师。”
他扬起眉毛,然后侧过身去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喔!确实是。以前我以为你还是个孩子呢。但是现在,我以为你是个演员,或者跳舞的。”
我笑笑,摇了摇头。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喝了口酒,擦了擦自己的胡子。“我想你应该会跳舞,对吧?”他说,“跳一曲怎么样?”他朝那群舞台后面跳华尔兹的男女点了点头。
“哦,不,”我说,“不行,我喝了太多香槟了。”
他哈哈大笑,“那更好!”他把酒放在一边,嘴里叼着香烟,然后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腰间,把我抱起来。我颤抖了一下,他开始旋转,简直跳得像个小丑。我欢笑尖叫得越大声,他就带着我转得越快。很多人看向我们,又是微笑又是拍手。
最后他转晕了,差点摔倒,然后猛地把我放下。“现在,”他气喘吁吁地说,“告诉我,我是不是跳得很好?”
“哪有!”我说,“你让我头晕眼花得像条鱼一样,还有,”我摸了摸裙子的前面,“你弄坏了我的腰带!”
“我会帮你修好的。”他说着又去摸我的腰。我叫了一声,挣脱了他。
“不,你修不好!你赶紧走吧,让我安静一会儿。”此刻他抓住了我,挠得我咯咯直笑。被人挠痒痒总会让我笑出声来,不管是谁挠我。但是这么玩了一会儿他终于放弃了,回到他的乐队同伴那里。
我又用手拉了拉我的腰带,怕真的被他扯坏了,但看不清楚。我大口喝完手中的酒——我猜大概是第六七杯了,然后从舞台上溜走。我先去了洗手间,然后直奔楼下的更衣室。更衣室今天开着只是为了让女士们放外套,因此里面又冷又空又昏暗。但是有一面镜子,于是我走过去,瞄着镜子把我的裙子拉直。
我在那儿没多久,就听到过道里有脚步声,然后又安静下来。我转过头去看是谁,发现是姬蒂。她肩膀靠着门框,双臂交叉。她的站姿不像平常穿晚礼服时那样,而是像穿着裤子在舞台上时那么趾高气扬。她的脸转向我,我看不到她的头发和胸部,只看到她脸色苍白,裙子上有一块污渍,有人把酒泼在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