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第27/45页)

“口译不做了吗?”

“有时也有人请。到了这个年纪就怕麻烦,邀请的人不是相当有交情我就不接了。”

“那么,笔译呢?”

“现在主要做这个。”

“我也一直在做这种翻译呢。”

“为什么?”

“最近我这里这种活也多起来了,挺纳闷的。”

母亲道:“我倒觉得你不适合做笔译。”

“这个我知道……不过,为什么呢?还是因为我不够细致么?”

“怎么说呢,并不是说你心肠柔弱,只是心地太善,和那文章不分彼此了。”

这一点我正有所察觉,所以也想罢手不干了。

“不论你多么冷静,那些东西总会煽起你的情绪。像你这样的,神经就受不了。”

“会这样么?”

“我是这样认为的,那人也不适宜干这个,那位庄司先生。”

“记得挺清楚的呢。”我说。

母亲认同地点点头。

“钻进一本书中把它译出来是很难的,我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说是个很讨厌也很让人痛苦的活。”母亲笑道,“庄司的心情我也明白一二。我干了十几年,也有疲劳的时候,翻译的疲劳是与众不同的。”

在餐后甜点和意式咖啡上来的时候,谈话中断了。近来很少听她谈论自己的思想,所以觉得新奇。工作方面的事也想听听。

“翻译是把别人的文章当成自己的思想似的展开思路,对吧?在每天的几个小时里,你要同别人的思路保持一致,就仿佛那文章是自己写的。这是一件怪异的事。你与那文章融为一体,自己的思想融入其中,不分彼此,弄得日常生活中也掺杂着别人的思想。如果你翻译的作品出自一个颇具影响的人,那么你从他那里受到的影响要胜过阅读作品的许多倍哦。”

“……连妈这样的翻译老手也是这样?”

“这是直到现在才明白的,开始的时候,大致是离婚那阵子吧,我就已经处理不好了。工作能让我振作吗?一边带孩子一边工作,一个人能行吧?这样动脑筋晚上不会失眠吗?……就这样,整天对着别人的文章思前想后,噢,这就是孤独感么?我体验到了强大的压力,我想排遣,只要将所有思考中断就行。”

“一边带孩子?”

“带孩子是错误尝试的继续。”母亲笑道,“我的方法是玩剑玉[7]。”

“什么?”

“剑玉。哈哈,现在想起来挺好笑的,但当时很认真,应该算玩得不错吧,我。”

这么说……我想起来了,那时半夜上洗手间时总能听到从母亲房间里传出砰砰声,听起来怪可怕的。

“我还以为是钉稻草人哩。”我笑道。

“小时候,在学校的剑玉大赛上我拿过优胜,所以现在为了转换心情也时常玩的。但那时近乎拼命,为什么那样投入呢?我也觉得奇怪,……大概意识到玩电脑游戏不行,看电视、读书、喝酒也不行。”

“有什么不同吗?只要被吸引住不就行了?”

“嗯,比如做倒立、修指甲、洗桑拿、游泳大概都可以……,关键是如何恰当地使用身体。……当然,也许只有我如此,我希望进入另一个世界,既不是现在翻译中的世界,也不是现实的世界,而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世界。”

故事……,这个词最近听到过,从萃那里。

“您是说一种心无杂念的状态……像诵经、冥想一样吗?”

“也许是吧,要避免艰深的思考。”

“因为太喜欢故事性的东西,所以我和庄司都不适宜……”

心无杂念地沉溺于玩剑玉,修指甲,我没有这个自信。

“你什么都不放过,连周围的空气也要吸了去,所以还失声过吧。对戏剧性的东西如此讨厌,而你却总是连空气都感觉得到,也许你就是这样坚强起来了吧。庄司死的时候你不愿哭第二次,奇怪的孩子呀,这一点很像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