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妈妈一定是念着您的名字死去的(第12/24页)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医院里抬进来一个又一个伤员。伤员太多了,医院人手本来就不够,又有差不多一半是对立派成员,被灵工司赶来参加救治的只有十来个人。方子衿不明白战斗终止的原因,或许是躺在太平间里的那八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吧?八条活鲜鲜的生命,七男一女,就那么结束了。

攻打汽车站的战斗,使得灵工司元气大伤。不少造反派被血淋淋的现实吓坏了,摇身一变成了逍遥派。世界永远都是此消彼长,灵工司的势力弱下去,灵革联迅速控制了大半个县城。彭陵野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开会,而且几乎每次开会都发脾气,把手下人骂得狗血喷头,每天都在讨论夺回失地,可每天都有新的地盘被占领。

在那没完没了的会议之后,他狂躁的心情难以平静,便开始无休无止地折磨她。每当他将她压在身下蹂躏的时候,她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说,你疯吧你狂吧,看你那歇斯底里的模样,大概也没几天好蹦了。她并非胡说乱想,而是一直在冷眼旁观,越看越觉得彭陵野成了秋后的蚂蚱,在做最后的挣扎。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彭陵野和副总司令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两人在方子衿的家里拍起了桌子。彭陵野责怪副总司令指挥不力,未能按照作战计划攻下汽车站,导致灵工司的革命跌入低潮。副总司令忍无可忍,说进攻汽车站的决策原本就是错误的,既没有充分了解汽车站内部的情况,又没有充分的战前准备,而作战暂时失利的情况下,彭陵野作为指挥员,不是自我检讨,想办法弥补,而是一味迁怒于人,打击了士气。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候,其他人介入拉开了他们。一个星期之后,两人再一次发生冲突,彭陵野怒不可遏,先发制人,掏出手枪顶住了副总司令的太阳穴。副总司令手下毕竟有一帮追随者,他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当即掏枪指向彭陵野的头。

彭陵野猛地将手枪往桌上一拍,抓住其中的一把手枪,让枪口顶住自己的脑门,说道,开枪吧,开枪呀。他大声地喊叫着,声音一次比一次大。拿枪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完全被彭陵野的阵式震住了,拿枪的手在发抖,额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来。彭陵野的叫声,后来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喝叫,这个年轻人终于支持不住,浑身一软,坐到地上。他手中的枪掉落在地,随后便是砰的一声巨响,子弹从枪膛射出,瞬间钻进了年轻人的脑袋,又从后脑勺钻出,钻进了后面另一个人的小腹。

这一事件,导致了灵工司的分裂。副总司令在其后不久,带着一帮人组成了自己的造反组织。灵工司的力量再一次被削弱,彭陵野更加狂躁,也更加没完没了地开会,今天商量要弄个炸药包将车站给炸上天,明天商量弄辆汽车,将机枪架在车顶上冲进汽车站。计划倒是好,可总是在最后一刻出现纰漏。毕竟那些造反派看到死亡,被血吓怕了。

彭陵野不甘心,又无计可施。那天,开了整整一天的会,仍然是吵吵嚷嚷,骂骂咧咧,到了日将西垂,这伙人竟然连午饭都没吃。彭陵野心烦气躁,站起来说,都是他娘的扯淡,不开了散会散会。那些人求之不得,一个个作鸟兽散。人去室空,彭陵野第一件事便是翻箱倒柜,拿出一瓶酒又去翻下酒的菜。菜是没有,方子衿根本就没给他留,酒是他自己带来的。他大概也知道方子衿不会给他做菜,所以自己去厨房翻菜坛子,一只坛子里泡了些萝卜,另一只里泡了些豆角。他每样抓了一些出来,也不切,放在碗里,浇上一点麻油,端着走进浓烟未散的前厅,就着瓶子喝一大口酒,伸手抓起一块萝卜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

一名造反派将头从门口伸出来看了看,又缩了进去。彭陵野大声叫道,朱三经,你他娘的探头探脑的,想当奸细呀?朱三经迅速出现在门口,立正站着,大声说,报告总司令,我不敢。彭陵野猛地将酒瓶往面前的桌上一磕,说,你不敢,那鬼鬼祟祟干什么?朱三经说,报告司令,我有个想法,想向你汇报。彭陵野根本不相信他,大声说,有想法,刚才开会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朱三经说,刚才人太多了,我怕人多嘴杂。彭陵野认真看了朱三经一眼,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