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女人的名字,永远是弱者(第12/16页)
刚走出灵远县城不久,浑身已经冻得疼起来。她想,这样走下去,六七十里地,会不会才走一半,自己就被冻僵了?正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辆汽车经过她身边时减慢了速度,停在路边。她在那一瞬间瞥了一眼门边的字,国营黑河农场。她心中一阵狂喜,快步走上去,见司机站在车头上,拉开引擎盖,用一根小铁条撑好。方子衿走过去搭讪,说同志你是去黑河农场吗?司机看了她一眼,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有啥事?她说我去黑河农场看一个朋友,能不能搭一下你的便车?司机不说话。方子衿说,我去你们场部看一个朋友,他叫杨立华。
司机的态度有些变化,停下手里的活儿,认真地打量她一番,说外面冷,你去车里坐着吧。方子衿道了声谢谢,拉开车门坐进汽车。方子衿看着面前那穿军大衣戴棉帽的侧影时,突然想起了白长山。这是一台卡斯车,白长山驾驶的也是卡斯车,白长山也常年奔走在冰天雪地。自从接到他通知法院不准离婚的那封信后,她再没有给他回过信。他的信仍然是一封接着一封寄来,她全都放进了箱子里。后来参加了医疗队,再后来重披嫁衣。日子如云般翻卷而过,转眼自己再婚已经三个多月了,虽然再没有得到他的消息,对他的思念,却是一天都没有停止过。没有了消息的日子,他是怎么过的?和自己一样,每次午夜梦回时,都在心中默默落泪?她不爱彭陵野,她和他结婚,既因为一时感动,也因为自己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男人。她心灵深处的那个位置,永远都是白长山的,别人无法替代。
司机回到驾驶室,试着点火,发动机沉重地哼叫了几声,竟然开始运转。他点起一支烟,松开离合器,汽车向前驶去。他和她搭话,说我和老杨很熟的,从没听说他有当地朋友呀。方子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你和他熟到么程度?司机说,除了他晚上和他老婆做的事之外,我全都知道。
方子衿对杨立华所知甚少。上次余珊瑶到灵远救治,留下来陪她的,就是杨立华。杨立华是五队的队长,五队下面有一过渡队,余珊瑶就是过渡队的。方子衿不明白什么叫过渡队,杨立华也解释不清,只说五队是商品粮户口,过渡队是原本住在那里的人,以土家族为主,也有汉族和苗族,属于农业人口。余珊瑶替杨立华作了解释,国营农场牧场,学的是苏联的国营农庄模式,也是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过渡队就是向共产主义过渡的生产队,基本结构是完全农村模式。还有一点令方子衿不解,余珊瑶是右派,而且是极右,一般人都会避而远之。杨立华作为国营农场的队长,和她非亲非故,却像亲人一样关心她照顾她。他难道不怕冒政治风险?还是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
知道杨立华是部队转业的,她因此问,你和他是同一个部队的?谈起部队,司机的话多起来。从他的言谈中,方子衿发现,他们两人原都是国民党部队的,一直在西部山区一带活动,解放后才起义。一听这话,方子衿心里一动,问他,那你知道韩大昌吗?司机再次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认识我们韩副场长?方子衿一听,有点乐了。这么多年没听到韩大昌的消息了,倒还真有些兴趣。
原来,韩大昌起义后,被编入解放军序列,担任团长之职。时隔未久,这支部队集体转业,一部分开赴黑河农场。韩大昌虽然是正团职,毕竟是起义人员,安排职务的时候,只给安排了一个分管生产的副场长。韩大昌上面还有书记、场长,虽说是第三把手,可因为职工大部分是他以前的手下,对他忠心耿耿,在场里,他的威信比场长、书记还高。杨立华和司机本人,以前都是跟着韩大昌的。
听了这一番介绍,方子衿目瞪口呆。杨立华对余珊瑶那么好,难道与韩大昌有关?真应了那句古话,山不转路转,这两个人,怎么就意外地转到了一起?看来,老天还真是眷顾余珊瑶,至少在她不幸的命运之中,给她安排了一个意外惊喜。
这辆老爷车有些年头了,动不动就发脾气,就像一个患哮喘病的老人,遇到恶劣天气,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猛地一阵咳嗽。汽车一出毛病,司机就得跳下去鼓捣一番,到达场部时,已经下午四点多。司机停在一排房子前面,指着一扇门对方子衿说,他在里面办公,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