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9(第2/3页)

“来没来过电话我不清楚,不过……”她踌躇起来,过了一会儿终于吞吞吐吐地说“……老实说吧,前阵子,我在西宫碰见过他两三次……”

“是刚才那个人吗?”

“是的,哎……还有小妹……”

当时就只说到这里,在第一场《野崎村》[136]之后的幕间休息时,幸子和阿春上厕所,在走廊上幸子又向她打听下文。据阿春说,上个月下旬,她在尼崎的父亲因痔疮手术住进了西宫一家痔疮专科医院,她请了两周假照看父亲。那段期间,为了送饭什么的,每天都要在尼崎和医院之间跑个来回。医院正在西宫的惠比寿神社附近,她总是从国道的札场路车站乘公共汽车到尼崎去。在那往返途中,曾有三次遇见过奥畑。第一次是她刚要上车时,奥畑走下车来擦身而过。第二次是在车站等车时相遇的,奥畑和她的方向相反,总是坐开往神户方向的车,一次也没坐开往野田的。阿春候车得由南往北横过国道,站在靠山一侧的车站,而奥畑是从这个车站后边的曼播里走出来,由北往南通过公路,站在靠海滨一侧的车站上的。(阿春说的“曼播”是现在只在一部分关西人中使用的旧方言,指的是短隧道,相当于现在的地道。听说这原是荷兰语的“曼扑”演变来的,所以也有人那样发音,而京阪地方一般都像阿春这样说。在阪神国道的西宫市札场路附近的北侧,国营电车线路和铁道是东西走向,在路基下开了一个隧道,与其说它像个地道还不如说像个小洞,穿过这条行人勉强能直立行走的隧道,就来到了那个公共汽车的车站。)第一次遇见他时,阿春还在犹豫是否要打招呼,奥畑先取下帽子朝她微微一笑,阿春也就向他鞠了一躬。第二次时,双方都等好久了,汽车总不来。站在对面的奥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大大咧咧地穿过马路向她走来说:“春丫头,又碰见你了,你是有什么事到这边来的吧?”阿春如实告诉了他,他们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奥畑独自笑嘻嘻地说:“嗬,原来是这样,才到这里来了,以后到我家去玩玩吧,我家穿过那个地道就到了。”他说着用手指着那曼播口说,“你知道一棵松[137]吧,我家就在一棵松旁边,很容易找的,请你一定来。”他好像还想说什么,这时开往野田的汽车来了,阿春说一声“失陪了”就上了汽车(阿春的习惯是谈这类事情时一一模仿对方的口气,绘影绘声地表演给你看)。就这样,阿春和奥畑三次相遇,时间总在傍晚五点前后。这三次都只遇见奥畑一个人。但另外有一次,在同一时间同一车站遇见了妙子。阿春正站在那里候车,妙子从她身后走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叫道:“春丫头!”“啊呀!您到哪儿去了?”阿春脱口而出,又急忙闭上了嘴。她见妙子是从后面来的,猜度她是从那个地道里钻出来的。随后妙子问她说:“你什么时候回来?……你父亲的病情怎样了?……”问过之后又哧哧地笑着问她,“听说你碰见启哥儿了吧?”阿春冷不防被这一问噎住了,答不上话来。“你还是快点儿回来吧。”妙子说完就走过马路,坐上开往神户的车走了。不知她是直接回家了,还是到神户的什么地方去了。

在剧场的走廊里就说了这些。但幸子觉得阿春似乎还知道一些什么,便在第三天的早晨,这天是悦子学钢琴的日子,等妙子走后,特意让阿照送悦子去学琴,然后把阿春叫到客厅来盘问。

阿春说:“其他的事情不知道,但是……”接着又说,“我一直以为他住在大阪,他说他家在西宫的一棵松附近,我觉得有点意外。有一天,我穿过那个曼播,走到一棵松附近一看,还真有他的住宅。房子前面有一道矮篱笆,是一栋红瓦白墙的新式两层楼房,门上挂着只写有‘奥畑’两个字的门牌,那门牌还是新的,看得出来是最近搬来的。我是傍晚六点半以后去的,天色已经很暗了,楼上的窗户全开着,白色花边的窗帘里灯光明亮,留声机正开着。我站了一会儿想探听一下情况,确实是启少爷和另一个人——像是个女人在讲话。但是,因为留声机太响,我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说到这里,阿春还说:哎,哎,那张唱片是什么来着?嗬,对了,是那个达尼尔·达黎欧[138]在《晓归》中唱的那支歌。)我只有那次去看过那栋房子,本想有时间再去打探点情况,但是,过了两三天父亲就出院了,我也回芦屋来了,终归再没机会了。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这些事儿该不该报告太太。因为无论是启少爷还是小妹,在车站相遇的时候虽然说了那些话,并没有特地堵我的嘴,我想也许太太也知道这些事,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不做声反倒不好,但是,我又想最好不要多嘴多舌,所以就没向您报告。这段时间,恐怕小妹经常去他家。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到他家附近去听听街谈巷议,更详细地了解一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