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21页)

梨花云淡风轻地说着。那恬淡的口吻和所说内容之间的落差,让木绵子心生一丝畏惧。木绵子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也从未用过“一生”这个词,无论从什么意义层面。但感到一丝惧怕的同时,木绵子却还想再多听听梨花讲她自己的事。因此她问道:“垣本同学你捐助的孩子,不止那一个吧?”

“嗯,现在有六个。”梨花搓着手掌回答道。虽然是传言的一半,但木绵子也感觉非比寻常。

“那六个孩子,你打算一直照顾下去吗?”

“小田同学,我要事先声明,那些孩子的信和照片我都不期待。就连刚才提到的那个孩子也就是第一次寄来过信,后来再没来过信。但是那就够了。有人为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才可以去上学这种想法,他们最好早早从脑海中抹去。他们最好认为,能去上学是很正常的。”

出于单纯的好奇心,木绵子很想问梨花,你每个月捐多少钱啊?但总觉得若真的问了,自己会被吓到,所以没问出口。反而说道:“那样的事我实在做不到啊。我的零花钱每个月就5000日元,买了想要的书和零食,总是一个月还没到就花光了。”

梨花莞尔一笑,“那有什么关系。我认为,无论做什么,要么就做得彻底一些,要么就什么都不做,只有这两条路。人最不应该抱着玩玩的心态,对什么事染指一下又马上缩回去。”

十七岁的木绵子,原想偷偷瞥一眼同样十七岁,或者即将十七岁的梨花的侧脸,不想竟看呆了。她肌肤光润白皙,大眼睛的边缘镶着长长的睫毛,蜜桃色的嘴唇像是擦过了唇膏一般。这位美丽的少女,平时就在思考那些事吗?梨花察觉到看向自己的视线,扭头看着木绵子,“小田同学,谢谢你。”她笑意盈盈地说道。

“啊?谢谢,谢什么?”

“谢谢你听我说话。老师和朋友谁都不肯听我说,你却愿意听我说。谢谢你理解我不是觉得好玩或者出于低级趣味才开始参与那个公益活动。”

木绵子很想回句伶牙俐齿的话,但什么都想不出来,她只是朝前走着。耳朵隐隐发烫。同学们走出很远了,她们的笑声和喧闹声听起来颇为遥远。阳光穿过白桦的树叶缝隙,在林间步道上绘出蕾丝般的图案。“我才要谢谢你”。木绵子终于开口说道,“谢谢你对我说这些”。梨花没说话,捡起脚边的树枝,孩子般挥舞着,发出欢快的笑声。

手机在包里振动,木绵子回过神来。丈夫发来了短信,问:“你回家会很晚吗?”“再过不到二十分钟就到家了。晚饭也准备好了,我会直接回家。”

木绵子现在依然不习惯手机的按键,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了这些回复。电车驶进站台,木绵子和其他乘客一起下了车。贪心打包回来的食物很重。但愿公交车能空一些。木绵子如此想着,朝出站口走去。

那时的梨花,也许有着青春期特有的精神洁癖和深信不疑吧。梨花也未必会如自己所言,对于捐助过一次的孩子,就要照顾他一辈子,也许毕业后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吧。但是对木绵子来说,梨花依然既非“思想极端”,也不是“容易深陷其中”,而是富有正义感的人。无论最后是否彻底实行,当时的梨花是诚心诚意地如此认为的。诚心诚意地认为假如让那孩子背负上一生的重荷,自己就要照顾那孩子一生,这才是正确的行为。

公交车站大排长龙。木绵子叹了口气,排在队伍的末尾。平时她会省下公交车钱,步行二十五分钟回家。但因为今天不用买晚饭的食材,所以坐一回公交车也没关系吧……想到这些,木绵子再次思索,当年并肩走在白桦林中的梨花和自己,在这二十几年里,走到了相距多远的地方呢?

山田和贵

位于涩谷区广尾的意大利餐厅,是睦实查找并预约的。菜单上只有全套的套餐,价位分别是8000日元、10000日元和15000日元。“我最近有代谢综合征,快要变成‘三高’人群,所以菜量最少的就好。”和贵半开玩笑地说着,想要选最便宜的价位。“小气!”睦实付之一笑,“今天我过生日,所以要土豪一点。”她擅自向前来点餐的侍者要了香槟和15000日元的套餐。钱包里只有15000日元这点,要如何对睦实解释呢?和贵凝视着注入细长玻璃杯的金色液体,胡思乱想着,这时睦实似乎觉得好笑地说:“啊,这顿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