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9/21页)

梨花一通乱想,都是在给超出预期的昂贵购物找借口而已。她想象不到,在那之后,会多少次回忆起这个残留着酷暑的闷热的一天。

那周的周六,正文过了中午也不像要起床的样子。一如既往起床的梨花,上午做了扫除洗了衣服,做了两个人的午饭,独自吃了。中间正文起来上厕所说“身上没劲再躺会儿”,又回了卧室。梨花把正文那份午饭罩上保鲜膜放进冰箱,留下纸条说“我出去一下”,就出了门。

坐电车去几站地外,目标是商场。梨花打算办张卡。像最近那样,在店里身上带的现金不够的情况实在难堪。在梨花的记忆里,那时的五万日元已经是自己的钱了。令梨花觉得羞愧的,不是钱包里只装了两千日元,而是只带了五万日元。

穿过检票口,过了行人如织的人行横道,刚想进商场,发现商场外正隆重地举行办卡活动。穿着迷你裙的促销女郎在发传单,她们身后,穿着商场制服的女性正坐在长条桌前等客人。手握麦克风的男人重复着,现在申请的话当场就能发放临时卡,今天起就可以享受购物九五折,梨花也和其他客人一样坐到桌前申请。信用卡以前当然办过,但结婚时就解约了。因为要将还款账户变更为丈夫的存折,梨花对此有些抵触。

接过薄薄的临时卡,不买点什么似乎吃亏了,于是梨花踏进了百货商场。周六的女装楼层很拥挤。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女性结伴在逛,梨花也一起在商场里逛着,看着带特卖标识的夏装和非特卖商品架子上的秋装。外面还残留着暑气,但店内已经是秋天了,摆着高领的针织衫以及长袖T恤。梨花看着崭新的衣服,渐渐感觉自己穿的两年前买的短袖衬衫加深蓝色荷叶裙,有些寒碜、丢人,而且不合时节,比年龄显老,梨花渐渐焦灼起来。然后如同被那焦灼推着一般进了一家店,物色衬衫、裙子和针织衫。碰巧在镜子前比量小方格纹的裤子时,店员建议试穿一下,梨花便听从建议进了试衣间,穿上后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很合身,客人您身材真好。”那些话让她欣喜不已。

猛地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拿着纸袋的店员送出了专卖店。刚才感觉到的焦灼如同谎言一般消失了。相反,飘飘然的轻盈从天而降。梨花逛进了一家又一家专卖,把看到的衣服或者在胸前比量或者试穿,买或不买。

就觉得你真好看啊。有时,这声音会在耳朵深处响起。这句反复响起的话虽然是光太说的,但梨花并没有把它当作光太的话,而是单纯当作某个人对自己说的话反复听着。自己拿去收银台结账的,其实并不是想要的衣服,而全是会让不特定的某个人由衷赞叹的衣服,梨花买了好多之后才发觉这点。那不是黑色或者茶色之类的什么时候都能穿,颜色无可厚非的衣服,不是用洗衣机可以轻松洗涤的衣服,不是带有夏装特卖标识的衣服,而全是看着就很贵,或者光泽闪耀或者色彩鲜艳或者奢华,迄今为止很少会拿在手上的衣服。

在一家专卖店接过纸袋来到过道上,此时梨花终于清醒过来。到底买了多少钱的东西呢?她看着双手拎着的四个纸袋思考着。走在过道上粗略计算了一下,大概六万日元。过去从未在几个小时里就花掉这么多钱。梨花忽然产生了一股罪恶感,但是从楼层中央向下俯视,梨花问自己,为什么要有罪恶感呢?花的是自己工作挣的钱,不过是秋天的衣服今天一天买齐了而已。而且——梨花的目光追随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客人,心想——有那么多人在购物,那个人还有那个人,都拎着那么多购物袋。以前是我太节约了,对自己的打扮太不经心。这么一想,刚才涌上来的罪恶感瞬间被拂去,梨花心情轻松地朝地下食品卖场走去。

梨花一边在心里搭配着菜单一边眺望着副食卖场,走在商场并设的超市里。不知何时,思考的已经不是菜单而是刚买的衣服如何搭配。把已有的衣服和刚才买的衣服搭配了一下,或者新买的那些互相搭配。幸福感缓缓地充满了指尖。

那种无比的幸福感一直延续到抵达离家最近的车站时。从车站朝家迈出步子,梨花蓦然想到,要是正文看到这些纸袋会说什么呢?当然不会抱怨吧。因为又不是不经同意就用了他的钱。但是,他会说点什么吧。也许会说买了好多啊,也许会问怎么买这么多?不,也许仅仅漫不经心地说一句,去买东西了啊。无论哪种说法,梨花都不想听到。无论他说什么梨花都不喜欢。在细想自己为何如此之前梨花就往回走,将装着衣物的纸袋塞进车站的投币存储箱。投进300日元,拔下钥匙收进包里。周一下班回来时拿就行。那样就不会被正文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