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6/21页)
酒会在九点后收场。接下来是去附近的卡拉OK续摊。梨花很少像这样在外面吃饭,虽然她还想继续沉浸在那热闹的欢声笑语中,但不太想去卡拉OK。梨花和几位说要回家的打工女伴一起,向留下的成员告别后,在宫益坡上向车站的方向走去。
“梅泽小姐,”正要走完宫益坡时,梨花听到有人招呼自己。她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身穿T恤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梨花一时没想起来这是谁。
“我叫平林。我们在月见野的那个家里见过。”年轻男子说道,梨花终于想起他是孝三的孙子,但想不起他的全名,“你们喝酒了?”
“嗯,喝了点,有聚会。”一起下了坡的数人在几米外等着梨花。但是他不以为意地继续问道:“你已经要回去了?还是正要去续摊?”
“其他人去续摊了,我们几个正要回去。”梨花朝等着的女同事们递了个眼神。她们似乎将这误解成先走吧,纷纷对她挥手道:“再见啦,梅泽,周一见。”“再见喽。”转身走了。
“那个,你现在一定要回去吗?”
“啊?”梨花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虽然没下雨,但一种不仅闷热而且潮湿的味道充斥在淡淡的黑暗中。梨花一瞬间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站在眼前的男人,和自己有着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他因为某种迫不得已的理由在挽留自己。
“哎呀,我想说,只是觉得太巧了,所以要不要去喝一杯?”这么说着,他却不知为何为难地笑了。仿佛被人邀请,他却找不到理由拒绝。可是,提出邀请的明明是他自己。
梨花瞅了一眼手表。和正文买成对的对表。两次出差和五次高尔夫,正文真的戴着那表去的。梨花抬起头,向一脸为难看着自己的男孩回答道:“只一会儿的话,可以。”
他说这边有家店,就迈开了步子,梨花跟在距离他数步之后,终于想起了他的全名,平林光太。对,就是平林光太。他像是被人叫了名字般回过头,冲梨花笑了笑。梨花心头一惊。那笑容如此亲密,亲密得仿佛刚才的错觉并非错觉。
光太带她去了一家位于酒类门店地下的酒吧。昏暗的店内弥漫着烟草味,摇滚乐声震耳欲聋。款式各异的沙发和桌子散乱地摆在地板上,桌与桌之间以从天棚垂下的薄布间隔。绝大部分沙发座都坐满了。虽然昏暗中看不清楚,不过可以知道这里不是梨花刚才所在的那种已参加工作的人群的聚集地。这里似乎全是相当年轻的男男女女。修行僧般瘦削的长发店员把光太和梨花带到了吧台。光太要了啤酒,梨花犹豫了一会儿,点了金汤力。
“对不起,约你约得这么突然。我刚打完工,想喝点酒,但又不想一个人喝。”
“原来你在打工啊,打什么工?”
“啊,在KTV。就在那边。兼做家教和KTV店员。我是个穷学生。”
“家教?啊,家庭教师。”
“根本顾不上学习啊。”
光太笑了。两边坐着情侣,空间狭小,再加上音乐嘈杂,所以彼此都必须抬高嗓门说话。有时候光太在“咦?”了一声后突然把耳朵干脆地靠近梨花的嘴边。梨花问了几个问题,光太都回答了,但是一半没听清,即便如此,梨花也像是听见了一般使劲点着头。
每次把酒杯靠近嘴巴,身体都会惊人地愈加轻盈,梨花吃了一惊。准确地说,变得轻盈的是心情。但是梨花用身体感受着那轻盈。像是脱掉了潮湿沉重的、让人难受的衣服,身体被清洁的浴巾包裹了起来。明明没什么有意思的事,但梨花好几次笑出声来。梨花发现自己一笑,光太也像放心了似的笑了。她因此愈发傻笑起来。
在狭小的空间里,梨花之前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移动身体,不让光太的右臂碰到自己的左臂,如今却什么都无所谓了。每次笑或者交谈的时候,梨花的左臂都能感觉到光太干燥的体温。在梨花感受到的轻盈里,这种触感让人心醉神迷般愉悦。梨花思忖,这一定是因为刚才聚会的余韵还残留着。一定是这种欢快的,如学生聚会般笑闹的余韵,让自己变得这么轻盈。然后,梨花才注意到一件事。在热闹的聚会中,我感觉回忆起了学生时代,但其实不对。我的学生时代不曾如此狂欢笑闹过,不曾无忧无虑地醉酒、开怀大笑过。我不是回忆起了学生时代,而是想起了学生时代的自己所想象的情景而已。除我之外的学生,也许都曾男男女女凑在一起,像这样热闹欢腾吧。我度过的,不就是只能如此想象的学生时代吗?在短大的两年里,我乖巧认真,如父母、朋友、其他男生对我的期待,扮演着仅仅只是我身体的一部分的自己。梨花脑中蓦地浮现这些想法,仿佛要把它们从脑海中赶出去一般,她对光太说道:“但是,你真能认出我来啊。”梨花冲光太笑道,“我们只见过一次,几分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