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颗钻石的诞生(第2/3页)
昨天他还对着郑克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出去,但在没有交通工具甚至连辆自行车都见不到的地方,人只会被埋葬在残酷的自然里。
他默默地看着太阳的高度角和树影计算时间,每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就去上一趟厕所,给自己找空隙休息。午餐有一个小时的休息,他领了自己的白面包爬到河道上面吃。
有人在他背后坐下,用中文说:“不用看了,一个人是出不去的。从这里到最近的杂货店开车至少一个小时,到镇上要一个半,不是没有人试着跑,走不出一公里就被蟒蛇咬死了。”
谢秋歧脸色一变:“你出去过?”
中年男人笑着压低了声音:“他们总要把挖出来的毛石*运出去进行精加工和切割。每个星期会派士兵开车出去两次,一些听话、表现好的矿工也有可能被分配到这个任务。”
谢秋歧朝他伸手:“谢秋歧。您怎么称呼?”
“刑知非,”中年人和他握手,递给他一根烟:“叫老刑就好。你也是被骗来的?”
谢秋歧摇头:“被仇家卖了。您来多久了?”
“一年。”
“还没找着机会出去?”
“试过一次。” 刑知非微微一笑,拨了拨鬓边的头发,一条两指宽的狰狞伤疤露出来:“一点小代价。”
谢秋歧也笑:“但是活了下来,说明你有用。”
刑知非点头:“我以前是个工程师,他们爆破、引水、选矿都需要我。”
谢秋歧暗暗吃惊,打量这个看上去起码有50岁的男人。非洲高原的太阳将他晒得炭黑,胳膊能有谢秋歧的腿粗,两只大脚板,皮肤泡得发皱,被蚊虫盯过后布满溃烂的红斑。他抽烟的时候两只小眼睛眯起来,像那种到最差的洗脚店找小姐还讲价的游民,老话叫二流子。
如果他不说,谢秋歧绝对想不到这是个工程师。
“怎么?不像啊?” 刑知非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别以为工程师多厉害,就是高级农民工。”
谢秋歧想起他刚刚的话:“‘被骗来的’是什么意思?”
“也是我自己贪了,” 刑知非苦笑:“一个朋友和澳门的郑家有点关系,说是接了个大项目在非洲,问我愿不愿意,薪水开出业内平均的三倍。我就答应了,在澳门机场被人迷晕,醒来就是在集装箱里。唉,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就是想着能出去再见一面也好。”
“这儿的人都是这么被骗来的?”
“有的据说是欠了高利贷还不上被卖来的。”
谢秋歧问:“一个都没有出去过?”
刑知非只是摇摇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等刑知非把那支烟抽完。
老男人说:“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批新的,十到二十个不等,死的死,病的病,很快就没了。新来的都一样,吓得没了魂似的,就容易做傻事。其实可以坚持下来的,也被自己吓死了。”
谢秋歧现在没心情关心别人,他身上不止自己一条命,还有一个郑克。那是段立的遗愿。
刑知非冲着他皱眉的表情笑:“你这人挺有意思,你不怕。”
谢秋歧笑不出来:“我他妈怕得要死。”
他很怕,从在集装箱里就开始怕,从打手们拿着枪闯进公寓里那一刻开始他就怕。是个正常人也要怕的,他怎么可能不怕?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让人知道他怕。
郑克可以怕,他是少爷,他怕,人家觉得是应该的。他哭一哭人家就会心疼,金枝玉叶突然沦落到这个地步还不够可怜么?
但谢秋歧不行,他没有资格怕,也没有资格哭,他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又是逃犯,谁逼着他越狱跑到澳门去么?他不知道郑家不干净么?他知道郑家不干净还是留下来了,那还不是自己选的么?现在是怕了早干嘛去了?
又要自由,又要高枕无忧,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后悔么?”刑知非问。
谢秋歧摇头:“不后悔。”
他前二十七年的人生好像一直在做错误的决定——爱上不该爱的人,选择不该选择的生活,冒险求存,又一次次被逼入绝境。他好像做什么都是错,走哪条路都是死胡同。
可他毕竟走到现在了。他还活着,还没死。
刑知非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个不一样的,我看好你。”
谢秋歧意思意思道了个谢。他还是要先想怎么出去的事。郑克上完了厕所回来见到谢秋歧旁边有人,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刑知非冲他笑笑先下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