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亨利的旅行车(第8/10页)
“你想干什 么?”
“还记得这条路上的贮木棚吗?”一共有八九个,亨利想,也就是四根柱子,上面再搭几块波纹铁皮当棚顶而已。伐木工们在里面存放砍伐的木材或一些设备,留到春天使用。
“当然。”彼得回 答。
“最近的一个在哪儿?你能告诉我 吗?”
彼得闭上眼睛,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摆动起来,同时用舌尖顶住上颚,在嘴里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彼得从中学时代就能这样,虽然不像比弗咬铅笔和嚼牙签,或不像琼西痴迷恐怖电影和谋杀小说那么历史悠久,但也有不少年头了。而且往往都很可靠。亨利等待着,希望这一次也能可 靠。
那女人抬头张望起来,她的耳朵可能从呼啸的大风中辨出了这轻微而有节奏的“嗒嗒”声。她的额头被轮胎印上了一块很大的黑 印。
最后,彼得终于睁开眼睛。“就在那边,”他指着“墙洞”的方向说,“那道湾后面有一座小山,从那山上下去,有一段直路。直路的尽头就有一个棚子。棚顶左边塌了一半。有个叫斯蒂文森的人在那儿流过鼻 血。”
“是 吗?”
“哦,我不知道。”彼得难为情似的移开了视 线。
亨利依稀记得那个棚子……实际上,棚顶塌了一半是件好事,或者说可能是件好事;如果塌下来的方向正好,就会把没有墙壁的贮木棚变成一间披 屋。
“有多 远?”
“半英里。也可能是四分之三英 里。”
“你很有把 握。”
“是 的。”
“你的膝盖怎么样,能走到那儿去 吗?”
“我想没问题——可是她行 吗?”
“最好能行。”亨利回答。他把双手放在那女人的肩膀上,把她圆睁着双眼的面孔转过来对着自己,然后凑近她,直到两人几乎鼻子挨着鼻子。她的气息非常难闻——不仅有防冻液的气味,还夹杂着某种油腻腻的气息,以及有机物的味道——但是他仍然那样站着,丝毫没有退 开。
“我们得走路!”他对她说,虽然说不上是大喊,可是声音不小,而且带着命令的口气,“现在跟我一起走,我数三下!一,二,三!”
他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再度绕过车头,走到路上。她一开始不愿意,可很快就非常顺从地跟着他,似乎对朝他们迎面扑来的寒风浑然不觉。亨利把这女人戴着手套的右手握在自己的左手中,走了大约五分钟,彼得突然一个踉 跄。
“等等,”他说,“这混账王八蛋膝盖又要给我找茬 了。”
他弯下腰来揉着膝盖,亨利抬头望了望天空。上面现在没有亮光了。“你没事儿吧?能走到那儿 吗?”
“我能走到,”彼得说,“好了,我们走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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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顺利地走完弯道,又顺利地爬到半山腰,可就在这时,彼得一下子歪倒在地,抱着膝盖又哼又骂。他看到亨利望着他的眼神,便发出一声笑不像笑、吼不像吼的奇怪声音。“别为我担心,”他说,“彼得小子一定能 行。”
“你确定 吗?”
“是的。”可让亨利大惊失色的是(当然也感到几分好笑,那种阴郁的感到好笑的心情似乎一直不曾离开过他),彼得突然把戴着手套的双手握成拳头,在膝盖上猛捶起 来。
“快松开,你这蠢货,快松开!”彼得自顾自地喊道,对亨利毫不理睬。与此同时,那女人缩着肩膀站在一旁,风从背后吹来,将她帽子上的橘红色飘带吹到脸前,可她仍然一声不响,犹如一台被关掉发动机的机 器。
“彼得?”
“我马上就好,”彼得说,他抬头望着亨利,眼神显得很疲惫……但也带着几分愉悦,“这真是栽透了,是 吧?”
“是 的。”
“我想我可能没法一直走回德里,但到棚子那儿没问题。”他伸出一只手,“拉我一把,头 儿。”
亨利握住老朋友的手,把他拉起来。彼得的腿很僵硬,仿佛行完鞠躬礼后刚刚起身。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走吧。我希望尽快避开这寒风。”他顿了顿,接着又说,“我们该带点儿啤酒来 的。”
他们爬上山顶,下山时风势小了许多。到达山脚下的直道时,亨利开始暗暗自我安慰,想着起码这段路不会有问题。可直道刚走一半,前方那个形如贮木棚的地方已经胜利在望时,那女人却倒下了——先是跪了下去,然后扑倒在地。她就那样躺了片刻,侧着头,只有张开的嘴里吐出的气息表明她还活着(要不是这样,事情可就简单多了,亨利想)。接着,她翻了个身,侧躺着,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响 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