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第9/14页)
狄仁杰拊掌大乐,擦着眼泪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李隆基也笑了,指着韩斌道:“这小子一人一马跑得跟风似的,我赶他直接就赶到洛阳城外头去了。等好不容易逮住他,问他什么都不肯吭声,最后看天晚了,我就打算把他带回相王府,结果还是那小红马自己往这里来了。嘿,没想到竟然是您狄大人的府上。国老,您这孙儿叫什么名字?他也不肯说。”
狄仁杰收起笑容,神色变得黯然:“临淄王,这孩子并不是老夫的孙儿,他叫斌儿,是老夫收留的一个孤儿。因为接连失去至亲,受了很大的刺激,所以总不肯开口说话。”
“哦。”李隆基皱起眉头,又瞅了瞅韩斌,点头道,“难怪,我说他怎么怪怪的。唉,真可怜……”
正说着,屋外传来二更的梆声。李隆基猛地敲了下脑袋:“糟糕,这么晚了。国老,我得告辞了。”
狄仁杰点头:“好,不敢久留临淄王。沈槐,替我送送临淄王。”
李隆基又狡黠一笑,道:“国老,今天这小子害得我没能请教了尘大师的禅机,下回您得替我引见。”
狄仁杰笑容可掬:“只要老夫能帮得上忙,一定效力。”
李隆基看看韩斌:“还有……国老,斌儿的骑术很不错啊,他的马也很棒,隆基的马球队还缺人呢,国老舍不舍得让斌儿和我们一块儿玩?”
“这……”狄仁杰倒有些意外。
李隆基笑道:“国老您慢慢琢磨,此事不着急,我走了!国老多保重!”
沈槐叫道:“临淄王殿下,卑职送你。”说罢,便急忙跟了出去。
狄忠领着众家人退了下去,狄仁杰坐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堂上,一时有些恍惚。他觉得韩斌在扯自己的衣袖,低下头看,孩子的手里捧着个红色的大面果。狄仁杰恍然大悟,酸楚地点头:“大人爷爷明白,你抢下这面果是想做法事,为……”他没有再往下说,沉默片刻,抬手指了指狄忠带回来的荷花灯,“斌儿,这样吧,大人爷爷带你去放灯。”
从狄府的后门出去,走不远便是洛水向南而下的支流。一老一小的身影踟蹰而行,停在水边。韩斌将点起的荷花灯放入水中,早过了放灯的时间,整条黑黢黢的河水上,只有这一盏微弱的红光,悠悠荡荡地往前漂去。狄仁杰把韩斌搂在怀中,感到他的肩头因为抽泣而抖动。红光在狄仁杰的眼中渐渐晕开,他喃喃着:“归来吧……”
凌晨时分,在庭州城西北的密林中仓皇奔驰了一夜的两辆马车,终于停在了一片崇山峻岭的暗影之下。阿威和哈斯勒尔跳下车,往前方望去,不由齐齐倒吸了口凉气。他们都万万没有想到,裴素云竟将马车指示到了布川沼泽!
这里,是一大片密密匝匝的树林尽头。从此地往西不远处,就是一望无垠的沙陀碛,往北,则是泥潭遍布的泽地,泽地背后是一直延伸进入东突厥的金山山脉。在他们身后的天际远端,黎明的微光正穿透渐渐稀薄的迷雾,投射在眼前这片死寂的荒原上。除了来时那一条泥泞弯曲的羊肠小道,站在这里四顾茫茫,眼前就是一大片突突冒泡的泥沼地,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尽头。这里,就是在庭州乃至整个西域都闻之丧胆的布川沼泽,传说中的死亡之谷。
暗夜重雾在这里被清晨稀薄的微霾所取代。布川沼泽的上空,更有细细的一层烟气,袅袅地自密密麻麻的芦苇丛中升起,凝结盘桓。依稀可见深灰色的泥潭中,墨绿色的苍蕨如疮疤样斑驳点缀,枯树萎败的枝条垂落在看似坚实的泥地上,突然小小的气泡“噼啪”破开,原来竟是深不见底的沼泽。淤泥悠悠晃动,再看时,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森森白骨,悄然浮现。
真静啊,但这寂静与沙陀碛那样大漠里的寂静又是迥异。沙陀碛里固然有黄沙遍野不见绿洲的绝地,但天苍苍野茫茫间,仍有与天地共生的豪迈气魄。因此在沙陀碛里,即便面临绝境、濒临死亡,人反而会生发出归返自然的平静和安然。而在这里,布川沼泽却分明是世上最阴森可怖的地方,到处都是准备吞噬生命的陷阱,阴险而叵测,最可怕的是,这里的死亡不见天日,直下地狱。
哈斯勒尔和阿威只觉脖子根下面都冒出凉气来,西域人都知道,布川沼泽横亘在庭州与东突厥金山山麓之间,历来无人涉足,只因从没听说有人能活着经过此地。从东突厥到大周的数条路径,有通畅也有险峻,却从来没人敢打布川沼泽的主意。那么今天,裴素云怎么会将大家引到了这里,她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