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剖心(第13/15页)
“哦,吩咐手下小心点儿,我暂且还不想惊动他们。”
内室里,裴素云屏息倾听着屋外的谈话,袁从英这三个字让她的心揪成一团,此时此刻,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息息相关的切肤之痛,不为别人,只为了他。
漆黑的洞窟中,一团若明若暗的红光照着岩壁上的佛像,“她的容貌多么端丽,她的神情又是多么的圣洁……真是不枉费了我整整二十年的光阴啊。”佛像前站着的人手持灯盏,几乎是贴在石壁上细细地观赏着。红光也同样映在他的脸上,这张脸上密布皱纹,和洞窟外那常年皲裂干枯的地面一般无二,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不毛之地上生存下来,除了他们,这一群心怀最赤诚的信念、以苦行僧的修行方式来完成神圣使命的人。戈壁荒漠上的悬崖峭壁,如墓穴般幽深连绵的洞窟中,就在他们的手下,变幻出无穷无尽、华彩多姿的人间瑰宝。
刚刚经过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描画,普慧和尚给他最爱的这尊菩萨像,重新绘制了五彩飘逸的衣带。到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已几乎看不清什么了,站在用毕生心血所绘制的一幅幅绚丽夺目、栩栩如生的佛像前。普慧不是用眼睛而是在用心感受着那宛然如生的华美,只有最虔诚的心灵才能体会到的狂喜,为他衰弱的身躯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他就这样入定似的站着,享受着,如痴如醉、似癫且狂。
“师父,师父!”一个小和尚跌跌撞撞地一路跑来,把普慧从幻境中喊醒。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普慧暴戾地呵斥,他最痛恨别人在这种时刻打搅自己,破坏他与神佛沟通的脱俗境界。
小和尚吓得结结巴巴,哆嗦着朝洞外指去:“那里,鸣沙山后,来、来了好多人,还有马!”
“又在信口雌黄了!”普慧几乎气结,他在此地三十余年,什么时候见过好多人和马?必是这小和尚挨不得寂寞,又在无端幻想了吧。不过也是,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久了,假使没有最坚韧的意志和最虔诚的信仰,恐怕真的是会发疯的。
“不是!”小和尚急得连连跺脚,不由分说过来扯着普慧的僧袍就把他往外拉,“师父,你听,你听这声音!”
普慧有些吃惊了,他确实听到洞窟外传来不甚清晰的“隆隆”声。他侧耳仔细听着,鸣沙山在朔风之下所发出的鸣声他听了三十多年,现在这声音显然不同。更为诡异的是,连脚下的大地也在轻轻颤动,他抬头看去,菩萨柔美动人的眉目间似乎现出隐隐的忧虑。
普慧带着小和尚穿越长长的洞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洞口。在黑暗中待得太久,猛然见到晴空艳阳,眼睛如火焰在灼烧,普慧禁不住流出泪来。但是他没来得及闭一闭眼睛,即使模模糊糊的,他仍然看到,就在正前方的鸣沙山下,旌旗飘扬,烟尘滚滚,隆隆的马蹄声后是更加整齐沉重的脚步声,铠甲和刀剑折射出的白光穿越飞扬弥漫的沙土,正如闷雷中的闪电,凄厉肃杀。
这一大队人马向普慧他们的方向奔来,又自他们面前整肃而过,目不斜视,军威浩荡。普慧呆呆地望着那似乎连绵不绝的人马,头脑中一片空白,连恐惧都消失了。他只看到队伍之中黑色的战旗迎风招展,瑟瑟有声,那旗上鲜红的狼头狰狞凶恶,状若死神。
砰砰砰,几声号炮,鸣沙山紧跟着发出阵阵轰鸣,地动山摇一般的喊杀声四起,整个旷野都在颤抖!小和尚吓得扑进普慧的怀里,普慧将他紧紧搂住,向那杀声震天的地方望去,从这里是看不见沙州城墙的,但城头上的狼烟分明已冲天而起,瞬间就遮蔽了红日。
同一个清晨,肃州城外,正对着洞庭山的嘉峪关上,大周的哨兵像往常一样巡视着。他的身后,关隘重重,一个个墩台逶迤而下,顺着山势起伏绵延,直伸向目力不及的尽头。太阳还刚刚升起不久,山间的重重夜雾犹未散尽,周围寂静无声,和往日没有丝毫分别。
哨兵在城关上踱着步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晨的心情十分紧张,虽然周遭毫无异样,但直觉分明在提醒他,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就要发生。突然,对面的山坳间“哗啦啦”飞出两只山雀,哨兵一惊,他手搭凉棚望去,却见密密匝匝的树丛中隐约有什么在晃动,哨兵的脑袋嗡的一声响,他刚刚想要转身喊人,树丛中飞出一支利箭,正中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