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冰河(第8/13页)
沿着山坡疾行而下,没有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岸边。从近旁看,冰面并不如远观那么平整,反而隐现波涛起伏的纹理,岸边的冰凌冰柱更是重重叠叠,犬牙交错,形状十分狰狞。这里的温度似乎比别处更低,周遭不见半点人迹,目力所及的整个岸边便只有他们这三个人,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在此。
狄景晖左顾右盼了一番,笑道:“这里可真够清静的。怎么就咱们三个渡河?”
袁从英淡淡地回答:“今天是除夕。”
狄景晖一愣:“哦,我倒忘记了。明天就是圣历三年的元正了。也是,除了我这等流放犯,今天这种日子还有什么人会跑来渡河?不过也好,逢此佳节,能亲近这旷世绝伦之冰河胜景,倒是难得得很。”
袁从英抬头看了看天,皱眉道:“天气不好,似乎要有风雪。”他想了想,接着说,“抓紧时间吧,我估计风雪没有那么快来。咱们只要赶在傍晚之前过到对岸就行了。”
从行囊中取出干硬的胡饼,三人就着雪水吃了个饱。袁从英又从行李中抽出几根早就准备好的布条,递给狄景晖:“把这布条绑在靴子上,走在冰上就不容易滑倒。”
狄景晖惊喜道:“你常走冰吗?这么有经验。”
袁从英蹲下身,一边给韩斌的鞋上绑布条,一边回答:“在塞外从军,什么情形没遇到过。”最后,他也给自己绑好了布条。大家站起来,在路边的冻冰处试了试,果然稳得多了,走动的时候也基本不打滑。
韩斌兴奋地又跳又蹦,一不小心还是仰面摔了个大跟斗。一旁袁从英从行李里拿出盘长长的麻绳,然后开始麻利地重新打行李。他将钱、文牒和食物装成一个小包,其余的都打在一起。袁从英将那小包行李递给狄景晖,狄景晖一挑眉毛道:“怎么?看不起我,给我背小包袱?”
袁从英若无其事地回答:“你比我重,就背轻点的,免得分量太沉把冰踩碎。”
狄景晖微笑着接过小包。
袁从英又把那盘麻绳解开,他深深地喘了口气,道:“这冰面虽然看上去很厚,但黄河流水湍急,处处漩涡,所以各个地方的冻结程度都不同,咱们一定要小心。从现在开始,我走在最前面,斌儿走在中间,你断后。每个人之间隔开三十步的距离,相互间用这条绳子牵着,这样即使有人不慎踩碎冰面,另外两人也能合力将他救起。要保持远近,绳子不能拉太紧,不松不紧的最好。”
来到岸边,袁从英率先纵身一跃,便轻轻地落在了冰面上。他回身刚把韩斌抱下,狄景晖也顺着斜坡连爬带滑地下来了。三人并肩站在这辽阔的冰面上,极目远眺,对岸的山峰在严冬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丝丝凉意从脚底升起,转眼便侵入骨髓,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冻得不能流动了。袁从英再次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只见天际黑云密布,阴霾重重,这是暴风雪即将到来的征兆。他扭头看了看韩斌,微笑着问:“斌儿,怕不怕?”
韩斌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哥哥,我不怕!”
“好孩子。”袁从英将绳索在韩斌的腰上绕了两圈,轻声道,“那我们就出发了,你先站着,等我叫你,再走。”说完,便领头朝着河对岸走去。
走了刚好三十步,袁从英转身朝着韩斌喊:“斌儿,开始走。”
“噢!”韩斌大声答应着,也迈开步子朝前走起来。等他也走了一段,袁从英又叫狄景晖跟上,这小小的三人纵队便在银盆似的河面上向前缓缓移动起来。辽阔的苍穹之下,横亘的冰河之上,他们三个简直就像三只小小的蚂蚁,脆弱渺小得仿佛一阵疾风就能刮倒吹散,却又偏偏走得坚定而豪迈,还带着股天真的勇气。
冰面确实很难走,比之走了整个上午的雪路,脚下要使出更多的力气,方能一步步踏实地向前。稍不留神就会滑倒,走了不一会儿,韩斌就摔了好几跤,狄景晖也不能幸免,只有袁从英还稳稳地在前面带着路。好在两人摔得都不重,而且很快便积累了经验,逐渐也不再摔跤了。只是走得实在不轻松,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而且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回头望望,他们出发的彼岸已经隐入浓重的雾中。袁从英大声喊道:“狄景晖,你不是懂诗吗?有说黄河的吗?念几句给我们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