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洛妮克(第2/5页)

到了孕期末,我想劳拉已经开始有了冒着辱没家门的风险带这个孩子回家的想法。她把我当成了一个现成的例子,我都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她也未尝不可。她很确定她父母一开始会万分惊恐,但绝对不会将她赶出家门。她的家庭有足够的经济条件来供养她,即便是她家人不愿支持她,她还有个阿姨住在一个偏远的地区,她可以去那里以一个“寡妇”的身份生活。对于她的这个想法,我是赞同的,我相信除非有不得已的情况,孩子绝对不能跟母亲分开,我鼓励她写信给家人,告知他们真相。不过她坚持要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再决定是否要带着孩子回家。

当我得知劳拉对我和奥利弗都说了谎,我对她失望至极。我能理解她为什么骗奥利弗,我真的能理解,可她没有理由对我隐瞒真相。即便证据都已经赤裸裸地摆在我们眼前,她仍然不肯放弃她的谎言,我想正是因为她活在那样的谎言之中,才导致了她的精神错乱。随着这个孩子的孕育真相慢慢揭开,奥利弗为什么在离开时拒绝跟她对视,还始终跟她保持距离,都解释得通了。

在3月的第二个星期,劳拉要生了,虽然有些早,不过情况还算稳定。那时候安·玛丽已经回来了。我们没有叫医生来,没有必要。安·玛丽除了是我们家的仆人之外,还是位很棒的接生婆。虽然没有什么职业资格之类的,但包括我、让·吕克在内,半个村子的人,都是经她的手来到这世上的。哪家有产妇羊水破了,第一个想到的人一定是她。在劳拉的卧室里进行了一番快速的检查之后,安·玛丽准确地预测到她将在四个小时内分娩,考虑到劳拉的年龄和身体状况,产程应该不会很困难。安·玛丽陪着劳拉在屋内生产时,我焦急地在门外来回走动,接着我听到一声哭喊,先是安·玛丽的惊叫声,接着,过了片刻,才是婴儿的哭声。我走进房间,安·玛丽正把包好的襁褓递给满脸通红的劳拉,当我看到婴儿,差点忍不住惊叫出来。安·玛丽举着双手耸耸肩膀离开了房间。没错,一目了然,那个孩子是个混血女婴,不同种族的混血。孩子很漂亮,遗传了劳拉明亮的蓝眼睛,那一头无可争辩的黑色鬈发和面部特征却与一个普通的非洲裔婴儿无异。显然,劳拉背着奥利弗和其中一个非洲劳工有染。我彻底震惊了。这个孩子是个巨大的意外。

劳拉对孩子的出生反应很奇怪。她一开始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孩子的肤色,只是把孩子抱在胸前,紧紧地搂着,就像抓着自己的命一般。

我又一次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是个黑人,我终于开了口,起初劳拉还没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接着,她看着孩子的脸,猛地坐了起来,把孩子举得远远的死死地盯着她。她说我弄错了。我告诉她说,她应该明白这是有可能的。我轻声地问她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是奥利弗。”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直到我意识到,她已经说服自己这孩子的父亲就是奥利弗。

从那以后,我跟劳拉的关系就有了变化。我承认,我有意要跟那个孩子保持距离。还未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的我很害怕跟孩子接近。劳拉一定知道我并不相信她,我根本懒得管她究竟是跟黑人还是绿人上床,但继续装模作样让我非常讨厌。她说孩子的肤色说不定过几天就会变淡,也可能是过个一星期、两星期……然后她的白人特征就会慢慢显现出来。她是真的把我当成傻子了吗?孩子的面部特征会改变?跟我之前的猜测一样,她跟那孩子变得很亲密,还用她母亲的名字给她取名为诺拉,但她日复一日地装作等待孩子肤色变浅的样子,还一个劲地向她万能的主祈祷让变浅的速度更快些。我决定不再去管孩子种族的问题,但感觉劳拉可能快要疯了。我非常担心她。

几星期过去后,我委婉地提起也许她是时候联系家人准备回家去了。现在的劳拉极度焦虑,程度更甚从前。作为一个未婚妈妈带着孩子回到爱尔兰可能还算得上勇敢,可要是带回去的是个黑人小孩,就会变成一桩大丑闻。由于殖民历史,法国即便在1974年的时候文化也能算相当多元了,在大城市则更为突出,但根据我的了解,那个年代在爱尔兰几乎是没有种族移民的。我提到一个种族混血儿在爱尔兰长大可能会受到孤立。可劳拉呢,她再一次强调诺拉不是混血儿,大为光火之下,我决定放手不再管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