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第16/31页)

“因为我有个耳目,”卡米尔说,“已经安插好了……”

“您早就听说了这个案子?”

她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卡米尔立刻想起那些肖像画里怒目圆瞪的日本武士。她想说的是:“您这是说完了没有呢?”她最喜欢这类表达。

“当然没有,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卡米尔几乎要叫起来了。(他很有说服力,在这幕小短剧里,让人真的会相信他知道自己在讲什么。)“我不知道,”他继续说道,“但我的线人,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他有点焦虑不安,可能是因为燃烧的炭火。(范霍文相当确定这个米夏尔喜欢这样的场面。)这时候他很配合……如果她不好好利用就太遗憾了。

只要一个眼神,这场对话就能从技术性变成战术性。卡米尔看看殡仪馆尽头的总检察官勒冈,他庞大的身影正巧给这段谈话打上了一层阴影。沉默。分局长微笑了一下,表示她明白了:没有问题。

为了形式,卡米尔加了一句:

“这不仅仅是一场抢劫,还有严重的杀人意图和……”

分局长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看他,然后慢慢地点点头,好像在这场谈话之外,除了勒冈笨重的身影,她还发现了一丝微光,难以名状,像是她想努力搞明白什么似的。或者好像她已经搞懂了什么,或者她快要明白什么了。卡米尔知道这个女人有多敏感,一有什么麻烦事,她的“地震检测仪”就叫个不停。

于是他先发制人,用他最叫人信服的声音,语速飞快地说:

“我会跟您解释的。我的人和另一个队伍里的人有联系,这已经是在去年的事情,和这件事本身是没什么联系,但是我们有……”

米夏尔分局长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像是在说,她自己已经有足够多的问题了;也像是在说,她理解了;或是在说,她还新上任不久,不想牵扯进她的老板和下属之间。

“好的,警官,我会跟佩莱拉法官说的。”

他没有表现出来,但这正是他心里希望的。

要不是她那么快缴械投降,卡米尔完全不知道如何把这话编下去。

15:15

路易很快就离开了。卡米尔因为职务关系脱不了身,不得不待到最后。仪式很长,非常长,因为要给每个人机会展现他们的演讲能力。卡米尔一抓着机会,便悄悄溜走了。

他回到自己车里的时候,正巧收到一条消息。是路易。他拨了好几通电话,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情报:

“莫斯伯格500,一场抢劫案,我们只找到一起相关案件。去年一月十七日,情况和今天的案子极为相似,让人不得不怀疑。那件案子也搞得很大……您要打给我吗?”

卡米尔拨通了电话。

“一月,”路易解释说,“那个案子比今天的还严重。四倍的损失!一人死亡。作案团伙的老大很有名:文森特·阿福奈尔。从那之后谁都没有他的消息。现在,他算是隆重登场,重出江湖了。”

15:20

小酒馆里突然一阵骚动。

谈话被一阵警报声打断,大家都往露台涌去,望向街上,警车的旋闪灯像是提高了一个声调。老板非常果断地说:“这是内政部长。”大家想知道他的名字,无果,这要是一个电视主持人,那就容易多了。评论又纷纷涌起。有人认为这场骚动是一场死灰复燃,可能是因为有尸体之类的东西被发现了,老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相当满意。客人们的纷纷议论,是对他博学的致敬。

“内政部长,我告诉你们了。”

他默默地擦了擦眼镜,脸上挂着微笑,看都不看露台的方向,为了表现他对自己的判断有多确定。

人们迫切地等待着,凝神屏息,就像在等待环法运动员通过一个站牌一样。

15:30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上填满了吸水性棉花,周围还有一圈粗大的血管,像一条粗壮的手臂,在不断敲击着她。

安妮睁开眼睛。房间。医院。

她试图挪动自己的双腿,但她身子僵硬挺直,像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因为风湿病而行动不便。这实在是太疼了,但当她先抬起一个膝盖,然后又抬起另一个,屈起的双腿给了她一瞬间的舒缓。她慢慢移动她的脑袋,试图重新找到一点知觉。她的脑袋有一吨重,她的手指还裹着绷带,看上去像螃蟹的钳子那么大,那么脏。图像有点搅在一块儿了,商业长廊里厕所的门,一块带血的布,一连几次的爆炸,救护车的鸣笛声,让人眩晕。还有放射科医生的脸,还有在他身后某处一个女护士的声音:“他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情绪一下子占据了她,她忍住眼泪,深呼吸,自我克制,不能在这时候崩溃,不能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