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西街里怪事连现(第7/10页)
次日清晨,霞光普照,庸城等来了城禁的第五日。
太阳照进医馆的窗子,易厢泉从梦中醒来了。他慢慢坐起,满头是汗,怔然看着眼前的被子。又做梦了,梦里是男人的冷笑、女人的哀求,还有紧随而来的熊熊烈火。
易厢泉皱皱眉头,记不起来了。凡是关于小时候的很多事,他都记不起来。那些事是他被师父收养之前发生的,似乎不是什么好回忆,想不起来倒也无妨,只觉得脖子上的伤痕隐隐作痛。
他擦擦冷汗,慢慢下床去,取了围巾围在脖子上。夏乾曾经取笑他非要用围巾遮住自己脖子上的伤疤,围巾就是他的遮羞布。而易厢泉则不以为然,他不记得脖子上的伤痕是怎么留下的,只是很想围起来,觉得没了围巾就没了安全感。他喝了口茶,舒服了一些。
易厢泉总爱做梦,但梦中的事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事。他还总梦到荒芜的菜园、枯萎的牡丹、破败的茅草屋,还有一地的血。这些都是几年前他回到洛阳苏门山时亲眼所见的场景。
和普通人比,他的睡眠时间短了些。他也一向喜欢早起,之后做简单锻炼,三餐规律且饮食清淡。日落时喜欢读书,晚上也尽量早睡。
不像夏乾,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易厢泉想到这里,笑了一下,哪知医馆竟然传来了敲门声。不等开门,夏乾就自己闯了进来。他眼圈发青,显然是没睡够,却还是硬挺着来了。
“出事了?”易厢泉心底一凉,诧异地看着他。
“没出事,没出事,”夏乾胡乱抓起桌上的点心往嘴里塞,“偶尔早起一回。”
他头发乱糟糟的,连早膳都没吃,定然是没和家里打招呼自己偷跑出来了。易厢泉见状,心里知晓了几分,将桌上的信递过去:“休息一会儿,然后替我去一趟西街。再查一下就差不多了。”
夏乾本就没睡醒,双眼微红,带着几分怨恨继续往嘴里塞着点心:“你倒是不累,动动嘴皮子就好——”
“我不会累。”易厢泉慢慢从床上撑着坐起来,“你给我找个拐杖,你不去,我去。”
他受伤的脚踩到了地上。脚被白布缠绕了几道,隐隐渗出血来。
夏乾看着他,有些于心不忍:“你已经伤成这样,何苦硬撑着去?”
“事关人命,再小的案子也要查。”易厢泉起了身,反问夏乾,“你如果不想前去查探,又是为了什么一大清早就跑来?”
“我…… 我没事可做,不想在家待着——”
“我也没事可做,”易厢泉淡淡地答着,“我没有家可待。”
二人沉默了。夏乾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他觉得易厢泉没睡好,心情不好才会提这些令人难过的事。而易厢泉也没打算说下去。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出奇地一致,却又出奇地不同。
清晨的空气有些冷。易厢泉打开了窗户,哼起了一支小调,让秋日的朝阳照在他身上,似乎想让自己变得暖和一点。吹雪溜了过去,在他腿间蹭着。
“你还是想不起来小时候的事?”夏乾小心翼翼地问。
“想不起来,也不去想,”易厢泉背对着他,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有些事想也没用,还不如做点有价值的事。”
“那你——”
“青衣奇盗自有官兵搜查,我行动不便,自然不可能亲自前去了。但是西街的奇事,你可以替我去查。利害关系我已经告知你了,如果我们不去查,还能指望谁管呢?”
他说得很是平淡,但是很中肯。晨起的鸟儿在窗外鸣叫,过着它们的小日子。冬日不来,虫食不少,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至于人世间发生了什么烦心事,永远与它们无关。
夏乾有些没来由地心烦,他摸摸后脑勺,嘟囔道:“官府会管吧。”
“如果几年前官府就把水妖的事查清楚了,前天晚上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何况,青衣奇盗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易厢泉只说了两句,叹了口气,用手撑住了床铺,“去吧,给我弄个拐杖去。”
他撑着,慢慢站了起来。夏乾见状,站起走到了门口:“大仙,您歇歇吧,我去,我去!”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在街上晃荡着。风有些冷,思绪有些乱。一家小馆子迎着朝阳偷偷摸摸开了张,新煮的馄饨也出锅了,腾腾地冒着热气。瘸腿店小二眼巴巴地看着夏乾,心里盼着他进门来赏些铜子,却又如看瘟神一样,不敢招呼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