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狩猎季节(第7/12页)

贵翼终于下定决心。 

血雨腥风就要来了。 

一层薄薄的晓雾慢慢地在明亮的初阳里化开,一大片香樟树的树荫覆盖着春和医院的楼道视角。 

贵翼在前,资历平和林副官左右相随,三人身穿笔挺的麦尔登呢修身中山装,步履坚定沉稳地走来。 

贵闻珽是喜出望外的。 

他在接到儿子的电话后,就像是服了一剂清凉散,心情无比舒畅。 

烟雨江南,多少爱恨情仇,皆化为浮云烟雾,唯有天伦之乐勾起他多少“少年事”。自己年华不再,孩子则是自己的生命再生。 

贵闻珽一想到资历平,就会莫名地激动。 

他们来了,贵闻珽竟有点魂不守舍。 

“父亲,儿子给您问安来了。”贵翼“笑吟吟”地走进来,他身后跟着资历平,林副官就站在门口侍立。 

贵闻珽微笑着颔首。 

“父亲最近身体怎么样?”他陪着贵闻珽坐下。 

“好着呢,我这不托小资的福,赖在医院休养几日。” 

贵翼笑笑,唤声:“小资。” 

资历平低着头,垂着眼,走到贵闻珽和贵翼面前。他尽量不去看贵闻珽的目光,他生怕父子间眼光交汇处露出什么破绽,被贵闻珽看出端倪来。 

一个飞扬跋扈、神采奕奕的孩子,突然间低眉顺眼,拘谨婉约,反而让贵闻珽看着心疼,他宁愿看那个无往而不利的资历平,也不愿意看这个见父如履薄冰的“贵婉”。 

“小资,你……”贵闻珽刚想说什么,就看见资历平很规矩地在自己面前跪下。 

“父亲。”资历平给贵闻珽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头。 

“小资。”贵闻珽是真想马上把这个孩子扶起来,跟他促膝交谈,可是长子在前,他倒也不好过于热络。 

“父亲。儿在资家时,家母曾经屡次嘱咐小资。倘有朝一日,生父肯来相认。小资当敬重为先,听从管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资虽为贵家所弃,毕竟血脉相连。小资不孝。初见父时,狷狂嚣张,出言无状,有违母训。今在父亲膝前谢罪,父亲海涵……倘有朝一日,小资,有什么事……有什么过错,盼父亲大人念小资一叶孤舟,萍飘断梗,原谅小资。父亲多多保重,莫以小资为念。” 

资历平的心声汩汩流溢。 

贵翼听得剜心割肺,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知道,这是小资辞别生父的“临终遗言”。素来沉得住气的贵翼,强颜欢笑地垂着眼帘,企图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波澜。 

“你起来,孩子。”贵闻珽说。 

资历平站起来,垂手侍立,屏息凝神。 

资历平的孝心,贵翼知道。贵翼的难过,林副官知道。站在门口的林副官不时回眸,让贵闻珽感觉到了什么。 

他以询问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贵翼和资历平。 

“你们,不是有什么事吧?” 

“我们有什么事。”贵翼忍着痛,装作无事地赔笑,“这一来啊,是父亲不日返回苏州,小资惦记着父亲,所以一定要来问安;二来嘛,小资与父亲在擂台相会,虽然是事出有因,毕竟他出手犯上,心里一直不舒服……”他也不知如何编。 

“那算什么事。”贵闻珽淡淡一笑,他对资历平说,“我正想着,你来了,跟我多盘桓几日。不如,你跟我回一趟苏州吧。”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就僵住了。 

资历平勉强含笑,不作声。 

林副官突然咳嗽了两声。 

“父亲。”贵翼说。 

“你不要告诉我,你就是带他来蜻蜓点水的。”贵闻珽打断了贵翼的话。 

“父亲。”资历平开口了。 

“孩子,你说。” 

“……我在天津的画廊刚刚接了几幅画的订货,所以,今晚就得起程去趟天津。” 

“那也没有问题。我啊,正想去趟天津,我陪你一起去。” 

“父亲。”贵翼说,“母亲在家日日悬念,父亲还是先回苏州比较好。” 

“是吗?”贵闻珽看看二人,问资历平,“你也是这个意思?” 

资历平看着贵翼,贵翼的眼神有点飘,资历平对贵闻珽点点头,说,“等我天津的事忙完了,我一定去看父亲。” 

“要是忙个不停呢?”贵闻珽的口气开始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