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度员之死(第5/6页)
“到目前为止,先生,我从来没有误判过电铃。到底是人为的还是幽灵弄响了电铃,我向来都很清楚。铃声要是幽灵弄出来的,电铃的震动就是没来由的,我没说眼睛一定能看到电铃的振动。我毫不奇怪你并未听到电铃响,可是我的确是听到了。”他摇摇头说道。
“那你出去的时候,看到了幽灵吗?”
“他就在那儿。”
“两次都是的?”
“两次都是。”他的语气非常坚定。
“那现在你能不能跟我一道走到外面去找他?”
他看上去不太情愿的样子,牙关紧咬,不过最终还是站起来了。我打开门,在阶梯上站着,他则在入口处站好。阴郁的隧道口边上,就是“危险”警示灯,此时还能看到山路两旁那湿冷高耸的石墙。今天晚上夜空晴朗,星星历历可见。
“他还在那儿吗?”我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变化,问道。此时,他的眼睛因为太过用力而往外凸起,不过我专注地看一个地方时,倒没有这般凸起过眼睛。
“他不在那儿,”他说,“没有。”
“我觉得也是。”我说道。
我们又到了工作亭里,关上门,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我此时在想,面对现在这种对我来说比较有利的状况,我应该怎样好好利用这个优势呢——突然,他却煞有介事地诉说了起来,好像他觉得我们对此问题的分歧一点都不严重,这使我觉得那点优势也就微不足道了。
“先生,现在你大致可以理解,”他说道,“使我这么不安而惊恐的原因了吧!问题是,这幽灵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跟他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完全理解了。
“他究竟想警告什么呢?”他看着火炉,眼神偶尔才飘到我这儿,沉思着说道,“到底有什么危险呢?危险在哪里呢?这条铁轨的什么地方非常危险,会有致命的灾难发生。根据前几次的经验来说,毋庸置疑,这一次肯定也会出事。不过他这回带来的灾难却使我心中无比悲痛,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啊?”
他把手帕拿出来,将发烫的前额渗出的汗滴抹去。
“我要是给前后任何一站或者前后两站都发出‘危险’的警报,却不知道怎么向他们解释危险在哪里,”他把双手手掌擦拭一遍,接着说道,“我就会惹祸上身,并且得不到一点好处;他们会觉得我发疯了。事情肯定会这么发展——警告:‘有危险!注意!’答:‘在哪儿有什么危险?’警告:‘不晓得,不过看在上帝的份上,注意!’他们就会把我开除。否则他们还能如何?”
痛苦在啃噬着他的心,谁看了都会觉得于心不忍。这是个尽职尽责而正直的人,被一股莫名其妙的人命关天的责任感所摧压,正承受着巨大的精神磨难,并且这种磨难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能够忍受的极限。
“他首次在‘危险’警示灯下面站着的时候,”他双手插到两鬓的发间,极度痛苦地撕扯着头发,接着说道,“为什么不把那起意外即将发生的地方告诉我?要是必须得发生,要是能够避免,为什么不跟我说应该怎么避免呢?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她马上就要死了,让她不要出行了?他为什么只是把脸遮住?要是他那两回现身,不过是为了向我证明他确实能够预见危险,因而要我做好面对第三次的准备,那现在他为何不明白地警告我?而我,上帝怜悯我吧!我不过是这个荒僻车站的小小调度员罢了!为什么他不去找那些有能力做些什么或者说话分量够重的人呢?”
我看着他这么痛苦,为了这个可怜的人,并且为了避免公共安全出现意外,我现在一定要让他先冷静下来。我放下那些关于现实和非现实的问题,跟他说一个人只要尽忠职守,就肯定可以成功,而他能够感到安慰的是,虽然那些让人不知所措的幽灵为什么现身他并不知道,最起码他对自己的职责是了解的。较之于试着对他说理、破除他的执著念头,这么做显得更为成功,他终于冷静下来了。夜色越来越深了,他的工作也开始繁忙起来,所以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我离开了他。我表示这个晚上可以留下来陪他,不过他没有同意。
我在羊肠小道上走着,一次次地回头看那盏红灯。我不觉得有任何隐瞒的必要,这红灯我一点都不喜欢,要是把它放在我的床下面,我铁定无法入睡。那两起意外的预警和联想我同样不喜欢,对那个过世的女孩也无法不感到同情。我不觉得有隐瞒这些的任何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