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夜惊魂(第19/39页)
“我这样的人你从前没有见过?”精灵问道,他说话的声音很大。
“是的。”史古治回答说。
“我家族里的年轻一辈,你也没跟他们出游过?我说的是我这几年才出生的那些哥哥们(我叫他们哥哥,因为我更年轻)?”精灵接着又问。
“大概是没有的,”史古治道,“大概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他们。精灵,你的兄弟很多吗?”
“不会少于一千八百个。”精灵答道。
“这么一大家子要养活啊!”史古治似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现在的圣诞精灵”起身而立。
“精灵,”史古治谦恭地说,“无论您带我去任何地方,我都跟随您去。我昨晚出去是不情愿的,可是也获益良多,使我有了不小的改变。今晚,你要是想教导我什么,也请让我获得启示吧。”
“将我的袍子抓住!”
史古治马上把他的袍子紧紧抓在手里。
刹那之间,房间里的那些冬青树、槲寄生、红浆果、常春藤、火鸡、鹅、野味、鸡鸭、腌猪肉、火腿肉、乳猪、香肠、牡蛎、馅饼、布丁、水果和潘趣酒全都消失了。就连夜色、红光、火炉和房间也不见了。现在,他们正在圣诞节清晨的市区街道上站着,因为天气太冷,人们发出的声音也都是轻快却不悦耳的,他们都在努力将门口人行道和屋顶上的积雪铲掉。扑通一声积雪落到地上,或飞散开来成为一场小暴风雪,男孩子们看在眼里纷纷大笑。
比之于地上稍微有些脏的雪,以及屋顶上那层洁白光亮的雪,房屋的前门显得很黑,可是更黑的要数窗户。一道道深厚的车辙在雪地上纵横交错,那是马车和手推车沉重的车轮碾压留下的,在十字路口,这些车痕就更多了,就好像无比复杂的沟渠,因为覆盖着浓浊的冰水和黄泥浆,已经辨识不清。灰黑色的、半融半冻的雾气弥漫在整个市区,使得天色看起来很是昏暗,较重的雾气微粒附着在煤炭烟雾上降落下来,好像全英国的烟囱都一起生火似的。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发生在这儿,特别是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可是有种欢乐的气氛还是无法遮挡,这样愉悦的氛围是连夏天最明媚的阳光和最清新的空气也无法带来的。
原来,人们正在屋顶上铲雪的时候,都是有说有笑的,他们虽然看不见对方,却彼此叫着对方的名字,偶尔还玩闹一般互掷雪球——口头上的玩笑可比不上丢雪球——一不小心刚好砸中,那就好像中奖一样大笑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乐了。
禽肉店的门半开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堆满了水果店的货架,几个装满了栗子的滚圆的大篮子放在门边,就好像懒洋洋地坐着几个开朗的、穿着背心的老绅士,他们的大肚子肥嘟嘟的,似乎马上就要滚到街上去一样。还有西班牙洋葱,它们外形粗犷,些许的褐色夹在红润之中,体态肥胖,如同一群西班牙修士,向那些从门前经过时假装正经、窥视在墙上挂槲寄生的女孩子的人顽皮地眨眼[1]。还有堆得跟金字塔一样高的苹果和梨子。在店家的精心安排之下,最显眼的挂钩上吊着一串串葡萄,偶尔轻轻摇晃,好像要将路人的馋虫勾引出来。一堆冒着香气、长满细毛的褐色榛果,使人不由得想起当年在林间漫步,以及踩着厚厚的落叶的那种舒适愉悦的感觉。以及诺福克苹果,颜色深红,身体结实,而鲜黄的柠檬和柳橙站在两旁,诺福克们受不了这些多汁同伴的两面夹攻,焦急地呼唤路人将自己带回家。有一只鱼缸摆放在各种精美的水果中间,银色和金色的小鱼悠然自得地漫步其中,虽然它们既冷血又迟钝,对于今天将要发生的大事好像也有预感。鱼儿们的兴奋虽然少了些热情,也太过缓慢,然而它们依旧来回环绕于那个小小的世界,对这特殊的一天加以庆祝。
这儿有家杂货店!啊,那儿也有一家!杂货店估计是要打烊了,因此只有两扇门板还开着,也许还开着的只有一扇,然而这样的景象依旧能从缝隙之中窥见:倾斜的秤子和柜台的桌面亲密接触,发出愉悦的响声,细绳从线圈卷轴上轻快地离开,茶叶罐上下晃动作响,好像在表演杂技,而鼻子一动,就能闻到咖啡和茶叶的混合香气。那么多上等的葡萄干,啊,肉桂棒又长又直,杏仁是纯白色的,香料美味可口,糖浆在蜜饯上沾裹着,一点点融化滴落的样子,就是厌食症人看到了,也会变成饕餮的。不但有多汁多肉的无花果,还有放在精致包装盒里的、泛着微酸的淡红色的法国李子。每样东西,只要包装上圣诞华服,都变得那么可口。然而在今天这个充溢着喜悦和希望的日子里,每个顾客都显得无比急切而匆忙,这个人不小心把手上的柳条篮压坏了,那个人刚买的东西还放在柜台上就跑回家了,还有的人在店门口表演“激情碰撞”。这样的错误几十几百次地重复上演,然而高昂的兴致没有从任何人脸上退却。杂货店老板和伙计用擦得发亮的心形别针把围裙别在身后,就好像让大家欣赏自己别在外面的心一样,哪怕寒鸦在圣诞节来啄一口,他们也不会拒绝,啊,他们是那么有活力、那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