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怪的心魔(第3/4页)

还有一个例子可以说明这种非要跟自己为难的着魔举动。假设我们在悬崖边站着向下看,眼前是无底的深渊,我们遂觉得晕眩、恶心。条件反射式的自我保护本能始终在警告我们远离危险、从悬崖边走开,可有种没法解释的原因,让我们还是在那儿站在。慢慢的,内心的惊恐、晕眩和恶心逐渐蔓延加深,终于汇聚成一大片无法形容的乌云笼罩在我们心头。在不知不觉中,这片乌云一点点幻化出一个恐怖的样子,就如同在《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中,从瓶底往上窜的蒸气逐渐幻化成了神灯巨人一样。此时,在我们的头脑中,这具来自于心底的恐怖形体,其邪恶恐怖要胜过一切传说故事中的恶魔精灵。可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非要这么自己吓自己呢?因为惟其如此,我们才能把自己放置在绝对的恐惧中,当恐惧达到极点,就会形成令人战栗的兴奋快感,让我们浑身震颤,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游动;在跌下万丈深渊的那一刻,心头所充塞的唯一感受就是这样的。也许,我们以前也曾想象过自己死亡之时的各种恐怖惊惧的场景,可是——“坠落悬崖,向下急速俯冲,冲向万丈深渊……”无疑,最恐怖骇人的就是这种彻底毁灭的死法;然而,也许就是因为这种毁灭性的死法曾经出现于我们的想象中,当下这种想要体验自我毁灭的感受的渴望才会这么强烈。而在此时,有着自我保护机制的理性还在命令我们远离悬崖、赶紧退后,可心里面那股着魔般的冲动,却驱使我们更逼近悬崖的边缘。在我们的天性当中,内心那股无法压抑的冲动之激昂程度,不是任何澎湃的热情所能比拟的,就这样,我们颤抖着站在悬崖边,向往着纵身一跃的感觉。在那个瞬间,我们要是当真跳下,内心着魔的冲动虽得到了满足,死亡却也随即到来。

你说什么?理智告诉我们一定绝对不能向下跳?我告诉你,不可能,我们必须这么做。所以,我们当时要是无法及时恢复理智离开悬崖,或被人拉上一把,就真的会从悬崖边耸身一跃,向死亡狂奔而去,完成生命最彻底的毁灭。

有关特别喜欢跟自己过不去、偏要倔强的例子,已经说得够多了,从中我们能够发现,“作怪的心魔”缠绕着案例中的每个当事人。此时此刻,我们为什么要对别人或对自己使坏?仅仅是因为明知不该却偏要为之的心态,再无其他原因。我们没办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跑出来作怪的心魔,也许只能将之当成是某种邪魔附体吧;若果然如此,那么出了栅栏的邪魔,若不使坏作怪,反而不符合邪魔的本性了!

在开始讲述我的故事之前,先是说了这么一大通,就是想能让诸位多多少少地了解(我明白这个理由听上去很微不足道而又不可思议,很像是在为自己脱罪的狡辩),我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幅境地,我为什么会戴着脚镣、在死刑囚牢中住着。我前面说了那么多,请相信我肯定有我的理由,因为我真的不希望诸位在听了我的故事之后会产生误解,或觉得我是疯子。若是前面我所表达的那些概念你们真的能够理解、明白,那么,我就可以说了,我就像无数人一样,也是被“作怪的心魔”所害。

我足足花了几个星期,不,应该是说好几个月,来策划那场谋杀案;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别的谋杀计划能有这么精密。有上千种谋杀计划和方法都被我否决了,因为它们都达不到我成功杀人并掩人耳目的目的;最后,我还是在好几本法文书里面,找到了一种让我觉得满意的完美谋杀手段。书上有这么一则案例——“蜡烛能够杀人,蜡烛曾毒死过一个名叫琵嫪的女士。”而让我决定采取这种蜡烛杀人计划的原因有两点:其一,我谋杀的对象在睡觉之前有夜读的习惯;其二,我了解到他所住的房间既狭窄又通风不畅。而我是怎么轻松地进到作案对象的房间、把毒蜡烛替换上去等作案的细节,我不便在此详述。总而言之,一天早晨,人们发现我的谋杀对象在其房间的床上死去;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验尸官判断死者是自然死亡,听从了主的召唤。

谋杀目标死了之后,他的财产就被我继承了下来,就这样快活自在、安然自得地过了很多年。我从不觉得有东窗事发的可能,因为就连作案用剩下来的蜡烛都被我处理得干干净净,警方一点线索都找不出来,他们早就排除了我的嫌疑。那次谋杀手法之高明、计划之完美每次被我想起,我总有种洋洋自得之感,在犯罪方面,我有着太好的天赋。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这桩完美的谋杀案,反之,谋杀计划的胜利欢呼时时都让我沉醉其中;这种源自精神层面、发自心底的无形的狂喜,完全不是杀人后继承的世俗有形财富所堪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