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肤医生(第9/10页)

“我坐在那儿,坐了好长一段时间,仿佛自己刚刚做过一场可怕的噩梦,眼睛盯着我弟弟的尸体。突然,我回过神儿来了,原来是伍兹夫人在敲门查问情况,她也是被我弟弟临死前的那声尖叫吓到了。我吩咐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又过了一会儿,有个病人在敲手术室的大门,可当时我没有注意,于是那个病人就走了,也不知道来看病的人是男是女。我坐在那儿沉思了好久,渐渐地,一个计划在我的头脑中慢慢地形成了,这个计划的形成过程可以说是完全自动的,简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我从椅子上起身站了起来,下面做的各种动作一气呵成,根本就没有经过大脑就顺利完成了。只能说这是一种生存本能,一种无法抗拒的生存本能,指引着我朝着一个确定的方向前进。”

“自从我的个人生活方面出现了变化以后,尤其是在我退婚以后,主教十字村的人们就开始讨厌起我这个人了。我的生活计划已经完全毁了,人们现在很不友善地对待我,许多人简单粗暴地判断我这个人的人品,而我的内心却在一直期待着人们能够真正地同情我。现在,我弟弟死了,我最担心的事儿,也就是有关他的丑闻暴露的危险已经随着他生命的终结消失了;但是,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呢,我仍然感到心痛,我强烈感到事情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继续下去了。实际的情况是,我个人的感情是过于敏感和脆弱了,并且我对于别人的感受也没有做到真正的宽容和大度,但是这的确就是我的真性情。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现在可以让我离开主教十字村的机会,我希望自己能让这个村子里的每个人都喜欢我。而眼下,就有这样一个机会,这是我从未想过,或者说想都不敢想的机会,眼下的这个机会可以让我同自己的过去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这个已经死亡的人,现在就躺在沙发上,他跟我长得像极了,除了在外形上显得有些瘦小和粗鄙以外,可以说是几乎跟我没有任何分别。没人看见他来过我的房子,也没人会注意到他其实不是我。我们两人的脸都刮得很干净,他的头发的长短也和我的头发差不了多少。如果我给他换上我身上穿的衣服,那么人们都会以为,阿洛伊斯·拉那医生在自己的书房里死了,这就是那个不幸的家伙的结局,他执业行医也就此悲惨地收场结束了。屋子里有大量的现钞,我可以把它们全都拿走,这样就可以保证让我在其他什么地方再重新开业行医。而我则换上我弟弟身上穿的衣服,神不知鬼不觉,今晚就走,去利物浦,没人会注意到这一切,在这座大海港,我很快就能找到船离开这个国家。在我彻底丧失了新生活的希望之后,这种不为人所知的卑微低贱的生存状态对我而言,真是太憋屈了,据我估计,我在主教十字村执业行医,不论有多成功,我每时每刻遇到的这些人和事,其实都是我内心当中希望要彻底忘掉的事物,如果我真能做到忘却这一切的话。于是我把自己的心一横,我决定立刻行动,去迎接我生活中的这个新变化。”

“我真的就这样做了。我不想仔细描述各种细节了,因为回忆这一切,就和经历这一切一样,都会让我感到痛苦无比;在我弟弟躺倒死去之后的一小时里,我给他换上了我的衣服,哪怕是最小的细节我都没有忽略,而我则换上了他的衣服,之后,我偷偷摸摸地溜出手术室,从后面的一条小道穿过村子,选择最佳路线直接奔向利物浦,就在事发的同一个晚上,我就赶到利物浦了。我身上背的行囊里除了现金之外就只有一张照片必须带走,我从屋子里就拿了这些东西,当然,由于走得匆忙,我把我弟弟戴的那副眼罩落在屋子里了。我弟弟的其他一切带来的东西我走的时候全都带走了。”

“先生,我向你保证,在短短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主意,那就是人们都会以为是我已经被人谋杀了,同时我还想到,如果我被人们认为就此死去,任何人都不会受到严重的伤害,通过这样一个战略,我在这个世界上努力要实现获得新生的目标也就可以实现了。而且,我一直在想,不要对他人造成巨大的伤害,不能因为我的存在,就对别人构成沉重的心理负担,从那时起,这种想法和念头就一直重重地压在我的心头。恰好就在那天,有一艘船正准备开往阿根廷的克朗那港,我立刻踏上了我的海上旅程,我认为这次旅行会让我有足够的时间重新恢复平衡,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自己的未来。但是在我离开之前,我的这种坚强心理转瞬间又变得软弱起来。我忽然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我不愿意她为此感到伤心,哪怕是一分钟一秒钟也不行。在这个人的内心深处,她会为我深深地哀悼,不论她的亲戚们心肠有多硬,也不论她的亲戚们是否真的连最起码的一点儿同情心也没有,她都会深深地为我哀悼。她完全理解并且很欣赏我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和出发点,即便是她家庭中的其他成员诅咒我,最起码还有她,不会忘记我。于是我就给她写了一封密信,用极其隐秘的方式把信送给了她,在信中,我告诉了她事实的真相,以免她为我毫无根据地伤心落泪儿。她打开密信之后,就会发现我所处的境地中承受着何等巨大的压力,她就一定会同情我,并且还会原谅我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