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873(第5/13页)

“很好,谢谢你。”老爹说。

“你应该喝点儿茶,或者一杯甘露酒。”

米奇知道,老爹更希望来上一杯龙舌兰酒,但在卫理公会教派的茶会上不提供烈酒。

奥古斯塔看着米奇。她总是能很快感觉到别人的情绪,她说:“我能看出你不太喜欢茶会。有什么事吗?”

他毫不迟疑地向她诉起苦来。“我希望老爹能帮爱德华为银行带点儿新业务来,但它涉及到了枪支弹药,爱德华刚才解释说,塞思叔公不会为武器提供资助。”

“塞思很快就不是资深股东了。”奥古斯塔说。

“可塞缪尔显然跟他父亲一样。”

“他?”奥古斯塔用一种调皮的语气说,“谁说塞缪尔会当下届资深股东?”

2

休·皮拉斯特戴了一条天蓝色的爱斯科特式宽领带,领口处稍微有点儿松,便用别针固定住。他也该穿一件新外套,但他的年薪只有六十八英镑,因此只能用新领带装点一下他的旧衣服。爱斯科特式样是最时新的,他十分大胆地选了天蓝色。他在奥古斯塔伯母客厅壁炉上的大镜子里瞄了一眼自己的形象,发现蓝领带、黑外套配上他的蓝眼睛和黑头发,很是吸引人,希望爱斯科特能让他显得时髦洒脱,引人注意。不管怎样,弗洛伦斯·斯塔沃西都会喜欢。自从遇到她以后,休就开始对服饰打扮产生了兴趣。

他跟奥古斯塔一起生活,日子却过得如此穷困潦倒,这实在有些尴尬。不过,皮拉斯特银行有个传统,每个人所得的薪酬取决于他的价值,无论他是不是家族成员。另外还有一个传统,就是所有人都要从最底层开始。休在学校时是个好学生,如果不是惹了那么多麻烦,本来可以成为一名优等生的。然而,他所受的教育在银行里显得无足轻重,他做的是学徒职员的工作,拿的也是相应的薪水。他的伯母和伯父从来没提过要帮他摆脱经济困境,所以他们只能忍受他寒酸的穿戴。

当然,他也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弗洛伦斯·斯塔沃西,她是个白净、漂亮的姑娘,斯塔沃西伯爵的女儿,尤为关键的是,她对休·皮拉斯特有兴趣。事实上,任何一个跟他说话的女孩都能让他浮想联翩。这一点让他十分困扰,因为这无疑意味着他的感情肤浅,可是他毫无办法。如果哪个女孩偶然触摸了他一下,他就会立刻精神紧张,口唇发干。他的好奇无法满足,渴望能窥见她们裙摆下的双腿长什么样儿,时常感到欲火难耐。他已经二十岁,自打十五岁起就有了这种感觉,而这五年里除了自己的母亲以外,他也从来没有吻过任何人。

奥古斯塔办的这类茶会很折磨人。因为这算得上是一次社交聚会,人人都要打扮得愉悦可人,寻找话题,显露对彼此的兴趣。女孩们样子可爱,有说有笑,暗地里还不时卖弄风骚。房子里一下挤进这么多人,就难免会有哪个女孩的身体触碰到休,在她们转身时撞上他,触到他的胳膊,从他身旁挤过时,甚至会把乳房贴在他的后背上。有了这份礼遇,一个星期之内他都别想睡踏实觉了。

茶会上的不少人都难免跟他沾亲带故。他父亲托比亚斯和爱德华的父亲约瑟夫是亲兄弟。但休的父亲从家族企业里撤出了资本,开了一家自己的企业,破产倒闭,最后自杀。因为这个,休被迫离开了花费昂贵的温菲尔德寄宿学校,每天去福克斯通绅士子弟学校上学。他也因此自十九岁就开始工作,既没有去欧洲游历,也没有再花几年时间上大学。工作之后他只能寄居在伯母家里,自然也没钱置办新衣服来参加聚会。他的确是他们的亲戚,但他是个穷亲戚。在这个以财富决定其荣耀、自信和社会地位的家里,他十分尴尬。

谁也没有想要出钱帮助他摆脱窘境。贫穷是对不会做生意的人的惩罚,不该去刻意减轻失败带来的痛苦,否则成功的人就失去了动力。一旦有人提议帮助哪个失意落魄的人,他们就会搬出这么一句:“这就如同往牢房里放羽毛床。”

他父亲是金融危机的牺牲品,但这也没什么区别。他破产的那天是1866年5月11日,银行家把它称作黑色星期五。一个叫作奥弗闰德与古尔尼有限公司的证券经纪商损失了五百万英镑,并在这一天破产,很多家公司受到了拖累,其中包括伦敦合股银行和塞缪尔·皮托爵士的建筑公司,以及他父亲的托比亚斯·皮拉斯特公司。但按照皮拉斯特家族的生意哲学,生意场上的失败就是失败,没有任何借口。眼下也在发生经济危机,在它结束前肯定会有一两家公司倒闭,但皮拉斯特极力保护自己,摆脱掉那些较为脆弱的客户,紧缩信贷,无情地拒绝了大部分新业务,只做很有保障的少数几种业务。他们相信,自我保护是银行家的最高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