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安夜(第39/41页)
“我们也可能会被肩并肩地钉到十字架上。”他说。
“我会觉得那是我的荣幸。”
正午12点
米兰达的车向北驶去时,雪下得更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扑向这辆丰田普维亚的挡风玻璃,接着又被长长的雨刷刮到一边。视线变弱了,米兰达不得不放低了车速。大雪似乎把声音也隔绝在了车外,除了收音机上传出的古典音乐外,只能听见轮胎发出的嗖嗖声。
车里的气氛很沉闷。后座上,索菲正戴着耳机听她自己的音乐,而汤姆也迷失在了游戏机里那个不断嘟嘟作响的世界里。奈德很安静,只偶尔伸出一根食指指挥着电台里的管弦乐队。当他盯着窗外的大雪,倾听着埃尔加的大提琴协奏曲时,米兰达也正注视着他那张长满胡须的平静的脸,她意识到他并不知道自己让她有多失望。
他察觉到了她的不满。“很抱歉,珍妮弗突然发脾气了。”他说。
米兰达从后视镜里看到索菲正随着她的iPod里播放的音乐摇头晃脑,满意地发现她不能听见她说话,于是说:“珍妮弗真是太他妈粗鲁了。”
“抱歉。”他又说了一次。很显然,他觉得没有必要为自己的行为解释或道歉。
她必须摧毁他这个安逸的错觉。“我生气的不是珍妮弗怎么对我,”她说,“是你。”
“我也觉得我不该在没有通知她的情况下邀请你进去。”
“不是这回事。我们都会犯错。”
他看上去困惑又烦闷:“那是什么事?”
“噢,奈德!你没有维护我!”
“我以为你完全有能力维护你自己。”
“这不是重点!我当然可以照顾我自己,我不需要你来照料我,但是你应该捍卫我才对。”
“就像一个穿着闪亮铠甲的骑士。”
“对!”
“我以为在当时让大家都冷静下来更重要。”
“那你就想错了。当全世界都与我敌对时,我不想要你公平公正地审视大局——我只想要你站在我这边。”
“恐怕我这个人并不好斗。”
“我知道。”她说,然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汽车正行驶在一条紧接着海湾沿岸的狭窄道路上。他们经过了几座小小的农场,里面,几匹披着冬季毛毯的马正在啃着草地。他们穿过了一些村庄,里面都修着白色喷漆教堂,沿着滨水地区还坐落着几排房屋。米兰达觉得很抑郁。就算她的家人们像她请求的那样接受了奈德,她难道真的想嫁给这么一个被动的男人吗?一直以来她都期盼着能找到一个温柔、有涵养又聪明的男人,但是现在她认识到,她也希望这个人强大、坚定。是她想要的太多了吗?她想到了她的父亲。他总是那么和善,很少发火,也不与人争吵——但从没有人觉得他软弱过。
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斯提普夫,她的心情也振作了起来。他们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小路才能到达主屋,小路穿过了一片树林,当汽车从大树之间穿行而出时,小路便沿陆岬盘旋而上,路的一边就是直落进大海的峭壁。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车库。车库伫立于车道一侧,原本是一座牛舍,后来被翻修一新,又装上了向上开启的大门。米兰达的车经过了它,沿着房屋的临路面开去。
看着这俯视着海滩的老农场,看着它那厚厚的石墙和上面小小的窗户,看着那陡峭的板岩屋顶,她深深陷入儿时的记忆不能自拔。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才五岁,而她每次回来时都会感到,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又变成了那个穿着白袜的小女孩,那个沐浴着阳光坐在花岗岩门阶上扮演老师的小女孩,教导着那个由三个娃娃、两只关在笼内的天竺鼠和一只睡意昏沉的老狗组成的班级。那种感情汹涌澎湃,却又转瞬即逝:忽然之间,她五岁时的记忆历历在目,但那试图攫住这回忆的努力却无异于水中捞月。
她父亲的那辆深蓝色的法拉利就停在屋前,他总是把车停在这里,然后让杂物工卢克帮他开回原处。这辆车车速极快,曲线性感,他每天往返于实验室的路程只有五英里,相比之下这辆车的开销大得惊人。它与它停放于其上的这个苏格兰荒芜的悬崖顶极不相称,仿佛一个踩着高跟鞋的交际花出现在了一个泥泞的农家庭院里。斯坦利没有游艇、没有酒窖也没有赛马;他从不去格施塔德[25]滑雪,也不去蒙特卡洛[26]赌钱。这辆法拉利就是他唯一的放纵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