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琪 2016年2月11日 星期四(第4/5页)

“过了这么多年才发现?警察都是蠢货吗?”迈克摇摇头,似乎在思考警察究竟有多蠢,但我看不懂他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里的神情。我猜测——也希望——他想问问我关于你的事,比如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了多久、你是什么样的人,然而他没问。他永远不会知道,我们俩九岁的时候为麦当娜的《真蓝》那首歌编了一支舞;十三岁那年,我和西蒙·帕克在自行车棚后面接吻后,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你;你和我说你很想你爸爸,但你几乎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有一次,我逗得你哈哈大笑,当时你正骑在我的肩膀上,笑得尿了我一脖子。既然他没问,我只能就着红酒,缓缓咽下我们的美好往事,吞进肚子里,同时看着面无表情的迈克慢条斯理地咀嚼牛肉,圆鼓鼓的腮帮子一圈又一圈地蠕动,活像一台水泥搅拌机。

我突然很想把手中的酒杯丢到他的脸上,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他对这件事产生一些比较像样的反应。我的朋友波莉总是说,迈克属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种人,虽然这样的形容有些老派,但她说的是事实。我不认为迈克生性残忍,他只是缺少与我合拍的共情能力——不擅长处理与我有关的问题。

不知道他是否意识到我俩的关系走进了死胡同。我已经后悔让他搬进来了,当时他和一群比他年龄小一半的学生住在霍洛威那座破旧的房子里,我动了恻隐之心,邀他过来同住。三周之后,萌生悔意的我正准备和他坐下来谈谈,我妈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我爸中风了。早知如此,我真应该听从我爸的忠告,他总是警告我要小心,千万不能随便让男人搬过来住,他说,一旦邀请他们与你分享你的房子和你的生活,你们的关系就会变得错综复杂,在经济和情感上难解难分,很像两段打了死结缠在一起的线头,难以互相摆脱,更何况,我现在没有精力从这种关系中脱离出来,解开那个结。我从桌边站起来,把自己盘子里没有动过的食物刮进垃圾桶。

就寝之前,我告诉了迈克我的计划。

“索菲的哥哥丹尼尔为我安排了住处,度假公寓。”我脱下裙子,扔到卧室里的椅背上。

他坐在床上,裸着上身,胸膛肌肉发达却几乎光洁无毛。我仍然喜欢他、在乎他,但我知道我们的关系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这么快就能找到房子?”他挑起浓密的眉毛,看着我解开衬衫纽扣。

我耸耸肩。“现在是旅游淡季。而且,你知道我不能把这边的酒店生意丢下不管。”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我最不希望的就是回到旅馆或者招待所里休息,更想待在自给自足、远离他人的空间。

“为什么是现在?你不是说她已经失踪十八年了吗?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去调查真相?”

一阵刺痛的感觉爬上我的脊椎。难道他不明白,发现你的遗骸彻底改变了失踪案的性质吗?

“因为我们现在才确定她已经死了。”我厉声说。

他看起来吃了一惊。“我从来没去过奥德克里夫。”他喃喃地说,低下头去摸了摸胳膊,仿佛刚刚在上面发现了一块污渍。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暗示打算和我一起去,反正我没有理会。

“去到那里之后,我会告诉你情况的。”我套上真丝背心。我不希望他和我一起去,我需要一些喘息的空间。

“在海边长大,一定很有乐趣吧。”

我僵硬地笑笑,想起自己在那个如同俯瞰大海的粉红色怪兽般的小镇长大的经历,我就觉得脊背发寒,感谢上帝让我爸爸拥有足够的理智和金钱,卖掉了镇上的房子,在不动产价格飙升之前买下伦敦的房子,举家搬迁过来。我掀开羽绒被,钻到他身边躺下。

“那你打算去多久?”他把我拉过去,鼻尖蹭着我的脖子。

“不会很久的,”我关掉台灯,“我希望只待几天,我受不了在别的地方住太长时间,尤其是我爸爸现在……”我吞掉后面的半句话,直到现在,我都没法说出与他的现况有关的那几个字。我父亲过去总是那么健康、精力充沛,现在却形容枯槁,日复一日地躺在病床上,无法说话,身体几乎不能动弹。我始终接受不了他现在的样子。我向后缩了缩,装出很累的样子,翻身背对着他。